哪怕是在葉嘉淮工作的時候,應筠也從沒聽過他這樣疾言厲色的訓過人。
高高在上的語氣,不容置喙的斥責,應筠不可自抑的,在他的訓斥聲中抖了一抖。
酸澀感從心口開始蔓延,直到咽喉,鼻腔,眼眶。
水蔥似的指尖緊緊扣着膝蓋,失去了原有的血色。
應筠垂着頭,不聲不響的,屋內甚至連一聲抽泣都沒有。
“啪嗒——”很輕的一聲,似若雨珠墜地。
淺色的牛仔褲上洇出一個又一個深色的墨點,快而急,像是秋日裏淋漓落下的一場陣雨,帶來一陣透心的涼意。
她在哭。
那些滴落的淚像是帶着尖銳的刺一般,砸向的也不僅僅是褲子,還有他的心。
葉嘉淮閉起眼,扶額穩了穩呼吸,“對不起,阿筠,我……”
“葉嘉淮。”應筠叫停了他,發緊的喉嚨促使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帶着顫音。
應筠用力咬了下脣,強烈的刺痛感終於讓她稍稍得以控制住自己發顫的聲調。
她一字一句地問:“我在你心裏,就是這樣一個連基礎的是非都無法明辨的人是嗎。”
“我承認,在利益考量上我是不如你,這可能不是一條對我來說最有利,最正確的道路,但……”
她抹了抹眼淚,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輕聲道:“你倒也不必把它貶得這麼一文不值。”
“我不是這個意思,阿筠。”葉嘉淮不願再看她折磨自己的膝蓋和指尖了,拉過她的手,想要與她十指緊扣。
可應筠不願意,她緊緊攥着拳頭,一絲餘地都不給他留下。
葉嘉淮就這麼將她的拳頭包裹進掌心,語重心長地與她解釋說:“我的意思是,你的這個決定太過片面,太過輕率……”
話音未落,應筠倏然態度強硬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擡起眼看向他。
那雙通紅的眼眸看得葉嘉淮心頭一震,他甚至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
他心中隱隱有一種預感,不能再這麼聊下去了。
他現在應該抱住她,和她服個軟,說算了,我們不吵了。
可還未等他有所動作,耳邊卻率先響起了應筠冷淡的嗓音。
她說:“葉嘉淮,我們分手吧。”
如夢如幻一般。
應筠可悲地想,原來這五個字,遠比她所想象的要好開口許多。
葉嘉淮愣了一下,怎麼也沒能想到她把話說到這份上,吵個架就到要分手的地步了?
這又是誰慣出來的臭毛病!
葉嘉淮深吸了幾口氣,強壓着火氣,好聲好氣地說:“應筠,我不是說不讓你去做公益,也不是……”
不等葉嘉淮把話說完,應筠又一次打斷了他,“我知道。”
“不論你是什麼意思,我說的是,分手,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她知道什麼知道!分手這兩個字是這麼隨便亂說的嗎!
他們即便吵的再兇,應筠也從沒有像現在這樣,三句兩句的把分手這個字掛在嘴上過。
應筠犟起來的時候是軟硬不喫的,他太瞭解那雙倔強的眼眸代表着什麼意思了。
訓是訓不得的,哄怕是也不會聽。
葉嘉淮只覺得心裏的煩躁一陣勝過一陣,血氣上涌,卻找不到發泄的出口,就這麼滯鬱在胸口,喉間都好似泛起淡淡的血腥味。
他仰靠向沙發,胸口起伏得深沉。
他們就這麼沉默的着對而坐,如若不是一個狼狽的滿臉淚痕,一個疲憊到頹態盡顯的話,兩人好似有着天長地久的未來。
但葉嘉淮清楚,應筠只是爲了等一個答案,等一個他點頭說好的答案。
葉嘉淮已經很少在她面前抽菸了,但今天,卻破了例。
他手裏夾着煙,一口口吞吐着青煙,火苗燃到一半,那抹猩紅纔對準她點了點,“說說,爲什麼?”
他的語氣已經恢復了淡然,煙霧瀰漫在兩人之間,膝與膝不過幾公分的距離,卻宛若相隔着千山萬水。
那麼近,又那麼遠。
“我是哪兒做的讓你不開心了,還是哪兒不如你的意了?”葉嘉淮每說出一種可能,就排除一種可能。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今夜站在她身側的男人,她心心念念想去的地方,似笑非笑地問:“還是……那個姓林的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了。”
應筠不解他爲什麼又要提起林紹浦,不論如何,這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不是嗎。
她閉眼,嚥了下乾澀的喉,無奈地道:“你能不能別把什麼事情都扯到師兄的身上。”
葉嘉淮聽着她的話,卻像是被觸及了逆鱗,嗤然的冷笑一聲,語氣裏全是諷刺:“怎麼,我連提他都不能提?”
應筠意識到這場對話又一次陷入到了死衚衕裏,這不是她想要的,她也不想走到這一步。
分別已經夠令人心痛的了,難道非要鬧成一個兩敗俱傷的慘淡收場嗎?
應筠鼓起勇氣,對上他淡漠冷情的眼眸,用盡可能平和的語調問他:“葉嘉淮,我媽媽找過你的家人是嗎?”
他晦暗的眸光輕動,應筠已經確認了答案。
她苦笑着問:“你爲什麼不告訴我呢?”
葉基淮掐滅手中已經燃盡的煙,篤定地道:“這事兒和分手沒關係。”
![]() |
![]() |
“怎麼會沒關係呢?”應筠滿眼悽悲地看向他,問:“如果這個沒關係的話,那還有什麼有關係呢?”
她說:“你的家人他們不可能接納我的,不是嗎?我不是他們所想的那個,有着與你旗鼓相當家世的妻子。”
應筠用一種近乎殘忍的態度,剖析了事實,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是將鋒利刀刃對準自己的過程。
看着她蒼白的臉色,葉嘉淮很想抱住她,好好地親吻她。
但葉嘉淮無法確認擁住她的一瞬,他是否還有清晰的調理來與她說清楚其中道理。
他冷靜地回答她:“阿筠,我不需要什麼旗鼓相當的妻子,話語權在我手上,他們接不接納都不會影響我的決定。”
“我的確是需要一點時間來理清當下的局面,但不會太久……”
應筠使勁搖了搖頭,眼底不斷積蓄起水汽,“可我不想等了,葉嘉淮。”
“我爲什麼要等呢?我的感情,我的婚姻難道不值得理所應當的祝福嗎?”
“葉嘉淮,我不要我的感情,婚姻,是竭力爭取之後還只能得來家人無奈妥協的祝福,愛情長此以往下去,遲早有一天會消磨光的。”
她終究還是哽咽地哭出了聲,“我不想和蘇令儀落得一樣的下場,我也討厭那些人把我和她放在一起相提並論,我不要走她的老路,也不想再受那些揣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