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掙扎都做不到
唐浩傑應該站在世界的頂端,他有他的驕傲,他的事業,他的未來,那是一片璀璨的星空,不應該因爲她,變成一片死寂的廢墟。
所以,只能離開嗎?
拿着那筆“遣散費”,像個懦夫一樣,從他的世界裏徹底消失。
讓他某天醒來,再也找不到她,只能從別人口中,聽到一個“她走了,她不愛你了,她選了錢”的,冰冷的故事。
然後讓他恨她。
讓他以爲自己又一次被拋棄,被背叛。
一想到唐浩傑可能會露出的那種眼神,江雲熙的心,就疼得無法呼吸,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攥住,連掙扎都做不到。
她一步一步的,朝外面走。
腳步虛浮,像是踩在棉花上,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
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護士匆忙的腳步聲,遠處傳來的隱約哭聲,都像是隔着一層厚厚的玻璃,傳不到她的世界裏。
她的世界,只剩下那兩道血淋淋的選擇題。
走廊的盡頭,就是唐浩傑的病房。
她鬼使神差的,就走到了那裏。
門沒關嚴,留着一條縫。
透過那條縫,她能看到唐母正坐在牀邊,低着頭,給唐浩傑削一個蘋果。
唐浩傑半靠在牀上,臉色依舊蒼白,但精神好了不少,他正看着自己的母親,嘴角掛着一絲淺淺的,溫柔的笑意。
他在說什麼,她聽不見。
但她能看到,他說完話後,唐母擡起頭,眼眶是紅的,卻也笑了,嗔怪的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好一幅母慈子孝的溫馨畫面。
多麼美好。
多麼……刺眼。
江雲熙就那麼站着,像一個被釘在原地的孤魂野鬼,貪婪的,又痛苦的,窺視着本該屬於她的那份溫暖。
如果。
如果沒有她,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被打破?
唐母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忽然朝着門口看過來。
四目相對。
江雲熙看到了唐母眼中的複雜,有驚訝,有躲閃,有不忍,但更多的,是一種哀求。
無聲的哀求。
求她放過她的兒子。
江雲熙的心,被這道目光徹底擊穿。
她狼狽的轉過身,幾乎是逃跑一樣的,離開了那條走廊。
她沒有回自己的工作室。
京北這麼大,她卻找不到一個可以容身的地方。
她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着,從白天,走到黑夜。
城市的霓虹燈次第亮起,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繁華喧囂。
可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她是這個世界最孤獨的遊魂。
顧承硯。
這個名字毫無徵兆的,從她腦海最深處冒了出來。
她曾經也面臨過絕境。
在那段婚姻的末期,她就像是被困在深海里,無論怎麼掙扎,都看不到一絲光亮。
那個時候,她選擇了放棄。
選擇了逃離。
那麼現在呢?
還要再逃一次嗎?
不。
江雲熙停下腳步,站在天橋上,看着下方川流不息的車輛,它們像是一條條發光的河流,奔向各自的歸宿。
這一次,不一樣了。
從前,她是爲了自己而逃。
現在,她有了想要守護的人。
有了……想要爲之而戰的東西。
唐父給的選擇,是一個死局。
他用陽謀,堂堂正正的,將她逼到了懸崖邊上。
無論她怎麼選,都是輸。
輸掉愛情,或者,輸掉愛人的人生。
這不公平。
憑什麼?
憑什麼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可以隨意的,去定義別人的命運,去決定一段感情的生死?
憑什麼她江雲熙的愛,就非得是廉價的,是可以用金錢衡量的?
或者,是罪惡的,是會毀掉別人的?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從她的胸腔裏猛的竄了上來。
那不是憤怒,也不是恨。
那是一種被壓抑到極致後,破土而出的,最原始的求生欲。
是啊。
她經歷了那麼多。
被背叛,被污衊,被傷害,甚至差一點就死在了那場襲擊裏。
她都挺過來了。
爲什麼?
因爲唐浩傑。
因爲他告訴她,她值得被愛。
因爲他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把她從地獄裏拉了回來。
他用命換來的,他們兩個人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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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麼可以,就這麼輕易的,把它交出去?
交到一個用錢來衡量一切的老人手裏?
江雲熙緩緩的,擡起了頭。
夜風吹亂了她的頭髮,也吹乾了她臉上的淚痕。
她的眼神,變了。
不再是迷茫,不再是痛苦,也不再是絕望。
那是一種,死地後生般的平靜。
一種,看穿了所有虛妄之後的,決絕。
她掏出手機,屏幕的光照亮了她沒有一絲血色的臉。
她沒有打給任何人。
她只是打開了通訊錄,找到了那個她曾經以爲,永世不會再聯繫的名字。
顧承硯。
她看着那三個字,看了很久很久。
然後,她按下了撥號鍵。
是的。
唐家的勢力,她撼動不了。
唐父佈下的這個局,她以一己之力,破不開。
但如果,是另一個,能與唐家分庭抗禮,甚至,猶有過之的存在呢?
顧承硯。
這個男人,是她痛苦的根源,是她不願再碰觸的舊傷。
可他,也是她現在唯一能想到的,能掀翻這張棋盤的……棋子。
用一把毒藥,去解另一種毒藥。
用一個深淵,去對抗另一個深淵。
她知道,這麼做,無異於引火燒身。
她知道,一旦把顧承硯這個瘋子重新拉入局中,會發生什麼,誰也無法預料。
但是,她別無選擇。
爲了守護她和唐浩傑的未來。
這一次,她不逃了。
她要戰。
哪怕,與整個世界爲敵。
電話,通了。
“喂?”
電話那頭,傳來林浩小心翼翼的聲音。
江雲熙沒有說話,她的目光穿透了無盡的黑夜,彷彿看到了郊外那棟孤寂的舊宅裏,那個活在悔恨中的男人。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平靜,卻帶着一絲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瘋狂的顫抖。
“我要見顧承硯!”
林浩在那頭,沉默了。
死一樣的沉默。
江雲熙能想象到他此刻的震驚,或許還有驚恐。
顧承硯這三個字,對自己是剜心刻骨的傷,對林浩,又何嘗不是一個必須小心翼翼伺候着的,隨時會爆發的魔障。
許久。
久到江雲熙以爲他會直接掛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