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第一縷光照在山頂時，尤南指着前方歡呼。
“看到了嗎？大家看到了嗎？那是國境線！”
那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似乎並不能看到什麼，吳鐵柱躺在擔架上，也試圖掙扎着去看國土的方向。
可餘翹楚卻清楚知道，穿過這一片樹林，就是國境線。
當初，他們曾在這裏解救過一個女孩，曾在這裏第一次殺人，或許現在，那幾個敵軍的屍體還留在原地。
“快，大家加快速度，最多半個小時，就能回家了！”
章淮海的眼眶紅腫，他時不時向後張望，可映入眼簾的，只有無邊無際的曠野，與蕭瑟冷清的風。
他的妹妹，沒有回來！
衆人的體力早已到達了極限，可因爲回家的路就在眼前，每個人的身體裏都迸發出巨大的潛力。
甚至有人小跑着往前衝。
餘翹楚發現了不對勁兒。
“哎，舒窈呢？怎麼沒看到舒窈？陳副營長也不在隊伍裏！”
這一聲喊，讓原本情緒激昂的隊伍瞬間一片死寂，那幾個奔跑的隊員也停下了步伐。
所有人的視線落在了章淮海身上。
“別看我！看我幹什麼？等着敵人追上來殺死你們嗎？”
章淮海在嘶吼，眼眶裏滿是血淚。
“走啊！你們趕緊走啊！”
他用力推搡着江淮禮等人，到最後身軀顫抖聲音哽咽，無力蹲在地上捂住了臉。
章家三代從軍保家衛國，他們自問對國家人民無愧，可卻保護不了他們的寶珠，保護不了章家最珍貴的女兒！
到最後，章家的女兒也爲了保護戰友而生死未卜。
“不走！我們不走！我們要返回去找小秦！我們約定好了，同生死共進退！”
江淮禮第一個站了出來。
“傷員回去，女人回去，能扛起槍的，都去救小秦和陳副營長！”
一路走來，江淮禮在隊伍中很有號召力，此刻他一聲吼，大家都紛紛扛起了槍，嚷嚷着要殺回去。
“好啊！你們殺回去！”
章淮海擋住了去路，他指着自己的腦袋。
“來，要殺回去可以，先擊穿我的腦袋，先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
江淮禮一哽。
“章連長，小秦可是你妹妹啊！”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那是我妹妹！那是我們全家找了二十年的妹妹，比我的眼珠子都珍貴！”
章淮海怒聲咆哮。
“可我妹妹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你們的平安，如果你們就這麼死了，那我妹妹的犧牲算什麼？”
“你們有一個算一個，包括吳鐵柱在內，都沒資格去死，都要活到七老八十，纔對得起我妹妹的犧牲！”
章淮海指着每一個人，一遍遍問道：“能答應嗎？說，你能好好活嗎？”
現場一陣沉默，直到餘翹楚的哭聲打破了這死一般的沉默。
章淮海無力垂下了胳膊。
“繼續往前走吧，別再停留了！”
沒人再說要殺回去的話，大家擡着傷員，揹着槍，在滿是露珠的草叢裏行走，步伐很快，心卻似乎留在了異國他鄉的山谷間。
就在即將穿過樹林時，章淮海忽然變了臉色。
“隱蔽！有情況！”
所有人匍匐在草叢間，以戰備的姿態舉起了槍，甚至連吳鐵柱都艱難趴在地上做好戰鬥準備。
只見一隊敵人正從左右兩邊包抄過來，形成一個包圍圈，一步步地，逼近章淮海等人的藏身之處。
敵人中有會說漢語的人。
“你們已經被包圍了，不要再做無謂的抗爭，放下武器投降，我們可以饒你們一命，否則，別怪我們無情！”
看到敵人，章淮海卻不害怕，甚至他臉上有一點興奮。
“大概五十餘人的隊伍，這就說明他們沒有發現我妹和陳啓瀾！”
這個認知讓所有人都變得激動與興奮起來，甚至死亡對他們來說都變得無足輕重。
“太好了！只要他們沒落入敵軍手中，小秦和陳副營長就肯定能回來！”
江淮禮攥緊了手中的槍。
“哪怕爲了小秦，我也得把這些狗東西給消滅乾淨，不能讓他們擋住小秦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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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大家情緒激昂，但現實卻很殘酷。
隨着敵軍逐漸逼近，章淮海發現這是一隊裝備齊全精良、戰鬥力極強的小隊。
顯然，領隊的軍官是個善於心計的人，他先一步擋在了國境線附近，切斷了章淮海等人回家的路。
很多時候，英勇頑強並不能改變戰爭的結局。
“這一次，我們恐怕……”
章淮海環顧四周，最終，他的視線落在每一個人的臉上，眼底帶着決然赴死的堅定。
“大不了就一起死！但我們就是死，也得拖着這幫狗雜種一起下地獄！”
尤南堅定說道：“到了下面，我正好和我妻子團聚！”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包括餘翹楚在內，沒有一人害怕，沒有一人退縮。
章淮海露出了笑容。
“好，那咱們就和這幫狗雜種好好鬥一場！”
說罷，他瞄準最前面的一個腦袋，扣動了扳機，也打響了這場勝算很小的仗。
隨着一聲槍響，叢林裏的鳥兒四散開來，敵人應聲倒地，而與此同時，猛烈的火力覆蓋了章淮海等人的落腳處。
他們艱難還擊着，卻無法減緩敵人前進的速度，眼看着，雙方的距離只有五十米不到。
吳鐵柱默默掏出了自己的光榮彈，餘翹楚則緊緊抱住自己心愛的男人，在這炮火連天的叢林裏，他們深情繾綣凝望彼此。
死在一起，也是圓滿！
其他人也紛紛效仿餘翹楚，三五個人聚集在一起，手緊緊拽着光榮彈的引線，打算隨時赴死。
他們寧可去死，也不會做敵人的俘虜！
章淮海也掏出了自己的光榮彈，他扭頭最後望向秦舒窈消失的西方，心裏默默喊着“小妹”。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敵人以爲自己勝券在握，甚至放棄了猛烈炮火的覆蓋，轉而想要捉活的，想要邀功領賞。
忽然，敵人身後傳來巨大的爆炸聲。
爲首的軍官以爲是哪個蠢貨不慎引爆了手裏的炸彈，正要扭頭罵人，只見一枚子彈擦着他的臉飛過。
而隨即，他們身後像是開了鍋，猛烈的轟炸在山谷間迴響，原本有條不紊的敵軍開始四散潰逃。
那個會說漢語的敵軍驚慌喊道：“他們有援軍！他們的援軍來了！”
章淮海從草叢裏探出頭來，只見瀰漫硝煙裏，父親章羽堂扛着槍一路衝殺，如從天而降的戰神，威武勇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