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寶初託着腦袋,看了看沈戟,又看了看牀上的人。
他們母子二人長得很像。
眉眼、鼻子,彷彿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牀上的女人清瘦,保養得宜,膚白貌美,病了之後看着更是我見猶憐。
如果不是知道她是沈戟的母妃,林寶初都以爲她頂多三十歲,還年輕得很。
畢竟在她的思想裏,三十歲不算什麼,正是大好年華。
不過,女人身上那種被宮廷打磨、束縛的味道也很重,一看就知道是個非常傳統的女人。
和她前後兩世遇見過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樣。
太規矩了。
“沈戟,我估摸着僖妃娘娘也差不多要醒了,我去樓下給僖妃娘娘做點喫的,你先陪着她吧。”
天色暗了。
他們陪了一箇中午加下午,不僅僖妃會餓,他們也餓了。
沈戟始終保持一個姿勢沒變,他好像要把他母妃這些年所有的變化,都通過他的眼睛修復似的。
都忘了,林寶初也在。
沈戟反應遲鈍地擡頭,“好。”
林寶初出去,下樓時正好碰上剛給其他人診治結束的謝談竹。
“謝大夫,其他人情況如何,嚴重嗎?”
“除了那位貴夫人身邊的幾個下人傷得重些之外,謝小世子的人都是外傷,並無大礙。”
謝談竹把所有人的傷都看完,並開了方子,交代他們自己多注意。
他明日一早還是要離去歸家的。
“那就好。”林寶初鬆了口氣,沒死人就好。
她去廚房燉了鍋排骨湯,又煮了些軟爛清粥,僖妃娘娘身上有水皰,不能喫發物。
做好後,林寶初讓小二給其他人也送去一碗。
她再回到僖妃的房間時,僖妃已經醒了。
房間裏,母子二人正哭得不能自已。
沈戟大概還沒來得及跟僖妃說起她,所以林寶初一進去,僖妃是疑惑的。
“母妃,這是孩兒的王妃。”
牀上的女人漸漸漾起微笑,非常溫柔地喊她:“寶姝。”
這個稱呼,讓林寶初端湯的動作一滯。
林寶姝,盛京林家的大小姐,她的姐姐。
沈戟臉色沉了沉,忙解釋道:“母妃,她是林家的二小姐林寶初,不是林家的大小姐。”
“什麼?!”僖妃一個激動,捂着胸口就咳,帕子上都咯血了。
“母妃,你寒氣入肺,不可激動。”沈戟趕忙給她撫背順氣。
僖妃還是很激動,氣兒都喘不過來卻還要說。
“大膽林家,本宮明明給我皇兒挑的是林家的、大小姐,他竟敢、拿二小姐充數,欺瞞、辱沒本宮,該死!”
“林家是欺我久居深宮,不問世事,戲耍於我!”
話說得越多,僖妃便越激動。
原本一張蒼白的臉,已經憋得通紅。
而身爲她口中當事人的林寶初,端着碗站在牀邊,手裏的湯,是遞也不是,放也不是,尷尬得緊。
盛京的人不知道替嫁一事嗎?
盛京的人或許是知道的,不過無人敢言。
太子和三皇子,選誰還用說嗎?
沈戟安慰地看了林寶初一眼,“母妃,阿寶很好,我喜歡的。”
僖妃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一直在搖頭。
她正沉浸在被人欺騙的憤怒中,沈戟說什麼她也聽不進去,“快書信於你皇兄,讓林家給本宮一個說法!”
林寶初最終還是把湯碗放下,“你們先聊,我下去煎藥。”
“阿寶……”
沈戟看着林寶初離開的背影,第一次感覺到了兩難是什麼滋味。
樓下,縣衙放假了,伙房不開火。
來客棧喫飯的沈箏見林寶初一臉鬱悶的下來,她趕緊把她拉過來一起喫。
“嫂嫂,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沈箏說,“僖妃娘娘還沒醒嗎?”
“醒了。”
林寶初餓了一天,從筷子筒裏拿了雙筷子,直接端菜盤喫。
“醒了,那你……”沈箏不解,她爲什麼是這種不高興的表情。
林寶初塞了幾口菜,豁出去似的:“箏箏我問你,你知道原本要嫁給你九哥的人不是我,而是林寶姝嗎?”
“我知道啊。”沈箏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問題,“我更喜歡你,所以你能嫁給九哥,我很高興。”
“……”
林寶初泄了氣,“僖妃娘娘就不知道,所以這會兒她正在樓上生氣呢。”
沈箏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咬着筷子,有點心虛。
“此事,盛京城裏宮外的人都知道,宮裏的人應該也知道,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沒有說。”
給沈戟求娶一事,是僖妃娘娘一個人的意思。
也只有她這個做母妃的會關注自家流放十年的皇兒到了該嫁娶的年紀,所以專門給他挑了門親事。
告知皇上之後,皇上也只是敷衍隨她做主。
反正一個流放在外,與朝堂無緣的人,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也正因如此,僖妃不敢妄想那些名門千金,挑了林家這樣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家。
林家家主,是個上朝時連正殿都進不去的六品小官。
他敢欺上瞞下,只因爲沈戟造反之嫌的罪名,連累僖妃和三王爺在京中都得夾着尾巴,人人敢欺。
所以,當沈戟懂事之後,知道母妃和皇兄可能因爲自己,被連累得在盛京不好過時。
他就不敢奢望有人來看他了。
“原來是這樣啊……”
沈箏將僖妃和三皇子在盛京的處境告訴林寶初後,林寶初就理解了僖妃的反應。
他們母子三個,也挺難的。
怪不得這麼多年,連個書信都不敢給沈戟寫。
“嫂嫂,你別怪僖妃娘娘,僖妃娘娘人很好的,小時候還經常給我糕點喫。”沈箏說道。
二人正說着,沈戟從樓上下來了。
他一下來就替僖妃跟林寶初道歉,“阿寶,我母妃不是那個意思,她更多的是氣自己不能護我們周全。”
林寶初笑了笑,“讓你母妃住這兒,還是我回去收拾一間廂房出來?”
“啊?”她話題轉得太快,沈戟一時沒跟上。
良久才反應過來,“母妃手腳被凍傷,下不了牀,先讓她住在這兒吧,過幾日再去縣衙。”
“也行。”林寶初賊兮兮地打趣他,“相公,你現在應該很開心吧,母妃終於來看你了。”
方纔的心驚膽戰過後,沈戟終於放下心來。
這會兒,他的確打從心底裏的感到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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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被她打趣,沈戟難免會不好意思。
搞得好像他還是個孩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