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形有些不對頭,體格健碩一臉正氣的賀咫,口口聲聲要求被保護。
文質彬彬,清瘦文雅的狀元郎,卻豪氣十足。看樣子,他準備做一個破壞者。
這場戲,越來越有意思了。
趙楹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饒有趣味地努努嘴,催道:“你們兩個說的都有道理,還有要補充的嘛?”
都有道理?
以為這是您的後宮,擱這端水呢。
趙楹登基之後,立了老實敦厚的世子妃做皇后,把曹寶晴貶為庶民攆出宮了。
前不久他又納了兩個朝臣之女,封為貴妃。聽說那二位鬥得你死我活,他不好偏頗,哄哄這個,再哄哄那個,成了有名的端水大師。
兩位貴妃不依不饒,常鬧到乾坤殿去讓他評理。
於是,他越發嚮往宮外的世界。
這些祕辛都是賀咫講給姜杏聽的,兩人晚上在被窩裏偷講皇帝的八卦,樂此不疲。
難道被他知道了,故意設局,報復他們夫妻?
姜杏審視地看了眼趙楹,卻又微微搖頭,暗道這絕不可能。
夫妻兩人的悄悄話,外人怎麼會知道,除非賀咫出賣了自己,可那樣對他也沒好處啊。
他絕不會那麼做。
極有可能,就是偶然之舉。姜杏迅速理清思路,並且認定眼前這個混亂的局面,只有她才能破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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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噌一下站起來,高聲道:“你們兩個都閉嘴。”
她這一嗓子,同時震懾住了三個男人。
趙楹饒有趣味望着她,屏住呼吸,像是看戲看到了緊要處。
許昶聽話地抿住了薄脣,低頭整理袖口,一副乖巧聽話的樣子。
賀咫扯了扯她的袖子,小聲喚了聲娘子。語氣輕柔,眼神委屈,像一只可憐巴巴等待蹂躪的哈巴狗。
姜杏扭頭先安撫他,“有話咱們回家再說。”
賀咫心滿意足,不迭點頭。
她扭頭看向趙楹,道:“臣婦有話同許狀元說,還望萬歲爺行個方便。”
趙楹眨眨眼,不甘心道:“就在這裏說不行嗎?”
姜杏瞪他。
趙楹訕訕點頭,“請便。”
姜杏起身走到門口,見許昶坐着沒動,冷聲道:“許狀元,借一步說話。”
她繃着臉,語氣冰冷,顯然接下來要說的並非什麼好話。
許昶慢悠悠站起身,衝趙楹深鞠一躬,轉身往門口走去。
甚至在路過姜杏身邊時,也不曾多看一眼。
讀書人有自己的堅持和孤傲,心頭惴惴,亦沒有表現出分毫。
他不怕賀咫,那個莽夫頂多讓他吃些拳腳之苦,只會激發出他更多的反抗和堅持。
這世上能夠傷害他的人,唯有姜杏。
他如今對姜杏的感情十分複雜,愛恨夾雜,哪個更多些他自己也說不清。
有個問題他至今想不明白,姜杏為何能轉變得那麼快,前一日還對他溫柔小意,隔日便對他冷言冷語。
多年的感情,那麼容易就被她棄之腦後了嗎?
若說姜杏是一個善變且無情的女人,他也不同意。在他心裏,她永遠都是那個溫柔善良,開朗大度的姑娘。
她心裏一定有委屈。
一定是姚婷玉逼迫,賀家哄騙利佑,才讓她無奈之下走了錯路,嫁給賀咫。
一想到她身處火海,且夜夜煎熬,許昶就心如刀絞。
他要幫姜杏脫離苦海,找回那個青春明朗的姑娘。
雖然她現在根本沒有好好地同他說過話,看他的眼神也都冰冷絕情。
哪怕他心裏如被凌遲一般痛苦,可他依然願意迎着痛苦,奮勇向前。
短短的幾步路,許昶腦子裏閃過無數個畫面,腰背越發挺直,自以為如孤傲青松一般耀眼。
太白樓裏賓客如雲,酒意正酣,沒有個清淨的地方。
姜杏帶着他出了太白樓,到了旁邊狹窄逼仄無人來往的衚衕。
姜杏站定轉身,沉目望向許昶。
許昶目光柔和下來,低聲問:“你想說什麼?”
姜杏壓着怒火,開門見山質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要同他競爭。”
許昶毫不猶豫,脫口而出。
“爭什麼?我嗎?”姜杏只覺得無語,“你清醒點好嘛,我跟你早已沒有任何關係,而且我們之間的決裂,也並非因為賀咫。”
“如果不是他橫插一腳,我們又為何會分開?我知道你母親厭煩我娘,可那都是大人之間的事兒,我們兩個從未有過矛盾。”
事到如今,他依然執拗,並且從未發現問題所在。
姜杏無奈失笑,“許昶,你醒醒吧,我們兩個不合適,就算做夫妻也不會幸福。”
“你沒試過,怎麼就敢斷言。我一定比賀咫更適合你。”
路口有人經過,被兩人的爭吵吸引了目光。
姜杏不想同他爭論這些毫無意義的過往,正色道:“我跟賀咫很好,至少現在還沒有和離的打算。祝賀你獨佔鰲頭,考中狀元。聽說皇家對你青睞有加,有意選你做駙馬,提前恭喜你了。”
她準備離開,卻被許昶攔住。
“那我們呢?我們之間又該如何?”
“我們?”姜杏聳一聳肩,“自從我跟你挑明之後,我是我,你是你,再也沒有我們。”
她平靜無波的眼神,脣角勾起的譏笑,都在啪啪打許昶的臉。
他說:“我知道你是因為擔心被拉郎配,不得已才答應相親的。都怪我沒有考慮你的立場,讓你陷入無助和恐慌之中,拿自己的一生去賭。”
他越說越激動,眼裏竟然迸出淚花,“我知道錯了,也願意彌補。這場匆忙的婚姻註定賭不贏,你同賀咫和離吧。我不嫌棄,我這就回去求父親同意,等你恢復自由身,馬上託人登門提親。”
大方又深情,許昶都被自己的話感動哭了。
“我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不該就這麼分開的。”
“賀咫娶你肯定是一場陰謀,說不定他早知道伯父的身份,故意接近你,謀圖姜家的財產。”
“你不要怕,萬歲爺是明君,肯定不會縱容賀咫行惡的。”
“實在不行,你擊鼓鳴冤鬧到京兆府去,讓縣衙老爺來為你做主。我可以幫你寫訴狀,為你發聲鳴冤。不管發生什麼事兒,我始終是站在你這邊的。”
他義憤填膺,滿腔助人為樂的熱情,全然不顧姜杏驚愕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