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痛覺重啓
她瘋了一樣地回頭，看着顧承硯、看着林浩，那眼神像是在看兩個不相關的物體。
她的聲音已經不是她自己的了。
“叫醫生……快……”
林浩的手機一直貼在耳邊，他沉穩快速地報着地址和情況。
而顧承硯。
他就站在那裏。
他皺着眉看着倒在江雲熙懷裏人事不省的唐浩傑。
他的眼神裏沒有擔憂、沒有驚慌，只有一種精心準備的昂貴晚宴被人一腳踹翻了餐桌的極度的、冰冷的煩躁。
一個麻煩。
唐浩傑現在只是一個讓他計劃出現意外的麻煩。
他甚至還有閒心去看江雲熙。
看她抱着另一個男人哭得撕心裂肺，看她那張沾滿淚水和驚恐的臉。
他覺得這一幕有些刺眼。
他不喜歡。
他不喜歡她爲了別的男人露出這樣的表情。
“雲熙。”
他開口，聲音裏帶着一絲不耐。
“他死不了。”
“只是急火攻心，你不用……”
他的話還沒說完。
江雲熙猛地擡起了頭。
她通紅的眼睛像兩把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地釘在了顧承硯的臉上。
“你閉嘴！”
她嘶吼着。
“顧承硯，你給我閉嘴！”
就是這個人。
就是這個魔鬼。
如果不是他，唐浩傑不會變成這樣。
是了。
都是他。
江雲熙的目光忽然越過顧承硯，落在了他身後的那張黑色長桌上。
那份文件。
那支筆。
那個由顧承硯親手爲她打造的最完美的、也是最惡毒的囚籠。
就是這個東西。
就是這個東西把唐浩傑逼到了絕路，也把自己逼到了絕路。
一股瘋狂的、玉石俱焚的恨意從江雲熙的心底裏火山一樣爆發了出來。
她小心翼翼地、輕輕地把唐浩傑的頭靠在旁邊的牆上。
然後她站了起來。
她像一頭發了瘋的豹子，猛地朝那張長桌衝了過去。
顧承硯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以爲她要做什麼傻事。
他以爲她要拿那支筆傷害自己。
他甚至往前走了一步準備讓林浩攔住她。
但他猜錯了。
江雲熙的目標不是那支筆，是那份文件。
那份凝聚了他所有心血、所有算計、所有掌控欲的《股權轉讓協議書》。
她一把抓起那份文件。
然後她又抓起了那支筆。
顧承硯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
他以爲她終於想通了。
他以爲她是要用簽下這份協議的方式來換取唐浩傑的救治。
你看。
到最後你還是得求我。
你還是得選我。
然而。
下一秒。
他臉上的那抹弧度徹底僵住了。
江雲熙沒有簽名。
她握着那支筆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那份文件的封面上瘋狂地、胡亂地划着。
一道。
兩道。
無數道。
尖銳的筆尖劃破了紙張，發出“刺啦刺啦”的讓人牙酸的聲音。
她像是在發泄，又像是在舉行一場獻祭。
她把那份象徵着屈辱和交易的文件變成了一堆廢紙。
但這還不夠。
遠遠不夠！
“啊—！”
江雲熙發出了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
她扔掉筆，用雙手開始撕扯那份文件。
一頁。
兩頁。
她把那份厚厚的文件撕成了兩半，又把兩半撕成了四半。
她用盡了自己這輩子最大的力氣瘋狂地、不停地撕着。
紙屑像雪花一樣在空中飛舞，也像一場遲來的、爲她的愛情舉行的葬禮。
“你去死！”
她一邊撕一邊衝着顧承硯瘋狂地嘶吼。
她的聲音破碎、難聽，卻帶着一種讓顧承硯都感到心驚的決絕。
“我不要你的施捨！我不要你的任何東西！”
“顧承硯！你聽清楚了！”
她把最後一把碎紙屑狠狠地揚在了顧承硯的臉上。
“他要是死了！”
“我江雲熙！陪他一起死！”
“你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都別想再得到我！”
“我嫌你髒！”
整個頂層空間死一樣的寂靜。
只剩下江雲熙劇烈的喘.息聲，和那些紛紛揚揚、緩緩落下的白色紙屑。
顧承硯就站在那裏。
幾片碎紙落在了他的頭髮上、落在了他昂貴的西裝上。
他一動不動。
他看着眼前的江雲熙。
看着她像一只炸了毛的、守護幼崽的野獸，渾身都充滿了攻擊性。
看着她那雙眼睛裏那毫不掩飾的、足以將他凌遲處死的恨意。
還有。
她看向唐浩傑時那眼神裏流露出的、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濃烈的、化不開的愛和心疼。
那一刻，顧承硯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然後碎了。
他所有的從容。
所有的算計。
所有的掌控。
在江雲熙那句“我陪他一起死”面前都變成了一個笑話。
一個天大的笑話。
他以爲他算好了一切，他算好了唐家的不堪一擊、算好了唐浩傑的衝動、算好了江雲熙的善良和愧疚。
他把所有的路都給她堵死了。
只留下了通往他這一條看起來最光明的路。
可他算錯了一樣東西。
他沒算到江雲熙會選擇根本就不走路。
她選擇跟着唐浩傑一起跳下懸崖。
她寧願粉身碎骨也不要他的拯救。
“你瘋了……”
顧承硯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不穩。
“爲了他？”
“爲了一個什麼都給不了你、只會拖累你的男人？”
“你瘋了！”
他衝了過去一把抓住了江雲熙的手腕。
“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的後果！唐家會完蛋！他也會一無所有！”
“那又怎麼樣！”
江雲熙狠狠地甩開他的手。
她的眼睛直視着他。
那眼神裏沒有了恐懼、沒有了哀求，甚至連恨意都變淡了。
那是一種徹底的、完全的漠視。
就像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顧承硯。”
她叫他的名字，平靜得嚇人。
“你輸了。”
“從你用這些手段逼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輸了。”
“我愛他。”
“就算他一無所有，就算他是個廢人，就算他明天就死，我也只愛他。”
“而你……”
江雲熙看着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帶着一種殘忍的憐憫。
“你什麼都不是。”
你什麼都不是。
這五個字像五記重錘狠狠地砸在顧承硯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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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所有的驕傲、所有的自負，砸得稀巴爛。
他看着她。
看着這個他愛了半生也折磨了半生的女人。
他忽然發現。
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和她看着唐浩傑的眼神是不一樣的。
那種不一樣是他用再多的錢、再多的手段、再精密的算計都換不回來的。
那是光，他曾經擁有過、又被他親手熄滅、然後在另一個男人身上重新燃起的光。
他想去抓住那點光，可那點光已經不屬於他了，永遠都不屬於他了。
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口傳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