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妃慢悠悠地撥弄着茶盞蓋子,聲音溫溫柔柔,卻字字扎心:
“可不是嘛,咱們秦姐姐出身高貴又深明大義,知道陛下日理萬丹,怕陛下勞神,自然要尋些新鮮解語花來替陛下分憂,只是這江美人……聽說連着七日承恩雨露,這身子骨,可還受得住?”
她話裏話外直指江美人狐妹惑主,更暗諷秦貴妃年老色衰,只能靠獻妹固寵。
下首坐着的低階嬪妃們個個噤若寒蟬,低着頭,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縫裏,生怕被兩位高位娘娘當槍使。
殿內的氣氛正僵持着,太監再次通傳:“虞美人、江美人到!”
衆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門口。
只見一身鵝黃宮裝,容貌明豔的虞美人款步而入,她出身平江侯府,眉宇間自帶一股傲氣。
而她身後半步,跟着的正是新晉得寵,一身粉嫩宮裝嬌怯動人的江美人。
兩人一出現,立刻成了全場的焦點,也成了淑妃、賢妃眼中活生生的靶子。
“呵,虞妹妹這腿腳倒是快。”
淑妃冷笑一聲,目光在虞美人和江美人之間掃視,“這麼快就搭上新貴了?看來平江侯府的家教就是識時務啊。”
虞美人柳眉一豎,毫不示弱地回敬:“淑妃娘娘說笑了,妹妹不過是瞧着江妹妹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帶她來給貴妃娘娘請個安,儘儘心意罷了。”
“倒是娘娘您,火氣這般大,莫不是昨夜沒睡好?還是陛下又去了哪位新鮮妹妹那裏?”她故意把新鮮二字咬得極重,直戳淑妃痛處。
“你!”淑妃氣得臉色發青。
賢妃在一旁涼涼地補刀:“虞妹妹這張嘴啊,還是這般伶俐,不過這宮裏的路光靠嘴皮子可走不穩,有些人啊以爲攀上了高枝兒,就忘了自己幾斤幾兩了。”
眼看一場脣槍舌劍就要升級,屏風後傳來環佩叮噹的輕響。
姜清寧站在屏風後,將殿內的明槍暗箭盡收眼底,心中卻是疑惑與不安。
秦貴妃爲何要宣她入宮?
又爲何讓她看到這後宮傾軋的一幕?
一雙溫熱的手輕輕覆上她微涼的手背。
姜清寧擡眸,對上秦貴妃含着安撫笑意的鳳眸。
“不必擔心。”
秦貴妃的聲音壓得極低,只有兩人能聽見,“本宮那傻弟弟,所求不過是你平安順遂,能在這盤棋局裏,多一層護身的籌碼。”
她拿起最後一支赤金點翠鳳凰步搖,穩穩簪入高聳的髮髻,鏡中的人瞬間華光四射,威儀天成。
“至於籌碼是什麼……”她站起身,扶着錢嬤嬤的手,脣角勾起一抹深意,“隨本宮出去,你就知道了。”
秦貴妃拍了拍姜清寧的手背,力道帶着不容置疑的安撫,轉身儀態萬方地走向屏風出口,聲音恢復了慣常的雍容:“好了,妹妹們都到了,倒是本宮怠慢了。”
隨着秦貴妃的身影出現在正殿,方纔還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凝滯。
淑妃、賢妃臉上的譏諷迅速收斂,換上了恭敬得體的笑容,連同虞美人、江美人和一衆低階嬪妃,紛紛起身垂首斂目,動作整齊劃一地屈膝行禮,聲音匯成一片柔順的洪流:
“臣妾/嬪妾參見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殿內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明或暗地聚焦在秦貴妃身後,那個隨着她一同出現、一身素雅宮裝卻難掩清冷風華的女子身上。
姜清寧站在那裏,如同喧囂濁流中一株遺世獨立的青蓮,瞬間成爲這修羅場中最引人矚目的存在。
秦貴妃容含笑擡手:“都起來吧。”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衆人,最終落在姜清寧身上,帶着顯而易見的親暱與看重,聲音清晰地傳遍整個大殿:
“這位便是鎮北王世子賀寧的未婚妻,姜家的大小姐姜清寧,陛下萬壽節那日諸位妹妹想必都見過了,今日宣她入宮,是本宮瞧着這孩子溫婉知禮心中喜歡,特召來陪本宮說說話。”
她輕輕拉過姜清寧的手,將她帶到衆人視線中心。
“姜家……”賢妃低喃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淑妃更是目光灼灼。
秦貴妃將衆人的反應盡收眼底,脣角的笑意更深,帶着一種掌控全局的從容。
她握着姜清寧的手微微用力,聲音不高,卻足以讓每個人都聽清:
“清寧這孩子,父兄雖遠在嶺南爲國戍邊,但忠勇之心天地可鑑,陛下亦是時常念及姜將軍父子勞苦功高,如今她即將嫁入王府,本宮想着這京城裏總該有更多長輩疼惜着纔是。”
淑妃和賢妃心中同時冷笑。
秦貴妃這是在明晃晃地爲姜清寧張目,更是要借她們這些長輩的勢,將姜清寧推到一個更高的位置。
而這位置背後代表的,是姜家父子那可能迴歸的兵權,是與鎮北王府聯姻帶來的滔天權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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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貴妃的目光掃過淑妃和賢妃,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味:“諸位妹妹說,是不是這個理?”
姜清寧站在秦貴妃身側,感受着四面八方投射來的灼熱目光,心中豁然開朗,卻又瞬間沉入冰冷的深淵。
她明白了。
秦貴妃今日的宣召,爲的不是別的,正是要借這後宮無數雙眼睛和背後的勢力,將她背後的姜家父兄,徹底變成這盤棋局上最顯眼的籌碼。
誰能在皇帝面前爲姜家父子說上話,誰能將他們從嶺南解救出來,誰就是姜家的恩人,誰就能順勢搭上鎮北王府。
秦貴妃是在用整個後宮做局,逼着所有覬覦這份力量的人下場角逐,將水徹底攪渾。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她看着淑妃賢妃眼中閃爍的貪婪與算計,虞美人、江美人等人複雜的神情。
姜清寧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心緒,擡眸迎向那些或明或暗的視線。
對着滿殿宮妃行禮,聲音清晰地迴盪在寂靜的大殿中:
“臣女姜清寧承蒙貴妃娘娘厚愛,愧不敢當,父兄戍守邊陲,乃臣子本分,不敢言功,清寧蒲柳之姿得蒙天恩許嫁王府已是惶恐,今日得見諸位娘娘金面實乃清寧之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