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還想再說,被凌真用眼神制止了。
“太子殿下就此留步,明日再見。”凌真說罷,帶着妹妹上了馬車。
東方起則立刻轉頭,尋找林傾月。
身後人影憧憧,可林傾月依然是最醒目的存在。
她站在宮殿的廊柱下,手上還領着個白玉酒壺。
檐下的宮燈在夜風下微微搖曳,於是她姣好的五官也在光影的搖曳下,變得有幾分朦朧。
她舉起酒壺正要把最後一點酒喝完,卻猝不及防地被一只大手給奪了過去。
林傾月皺眉看他:“東方起,你幹嘛搶我的酒?”
東方起道:“你不能再喝多了。”
上次喝醉發的那場酒瘋,實在讓人記憶猶新。若是在皇宮裏,再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那可就真麻煩了。
林傾月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笑道:“放心,我今日沒喝多。也就那麼一壺酒。宮廷玉液,確實比外頭的酒好喝。散場的時候,見壺裏還剩一點,我本着不浪費的原則,才順手帶出來。”
她擺了擺手:“人都散盡了,我也該回去了。”
東方起還有些不放心:“我送你吧。”
林傾月問:“怕我迷路?”
東方起道:“怕你酒興大發,又不知道飛到哪個屋頂上口出狂言!”
萬一再摟着別人哭哭啼啼、卿卿我我,那就更不行了!
林傾月也沒推辭,任由東方起一路陪着往外走。
“我真沒喝多。你把酒壺還給我,裏頭還剩一口,不能浪費了。”
東方起舉起酒壺,目光掃過壺口那抹淡粉口脂脣印,仰頭將殘酒連同她的口脂一起,吞嚥入腹。
喉結滾動間,他隨手將空壺丟向身後,帶着酒氣的聲音低啞:
“現在不浪費了。”
林傾月:“……”
“林傾月。”
東方起很少用全名稱呼她,突然這麼喊,林傾月都有點意外。
“怎麼?”
她擡眸時,他恰好轉身望來。
四目相對,她眸中帶着幾分疑惑,他眼底卻藏着化不開的深情。
身後宮廷樓宇燈火如晝,他立在宮門前的廣場上。
漆黑眼眸裏沒有半分對權力的貪戀,唯有她的身影,已長長久久鐫刻在眼中。
“林傾月,方纔的宮宴上,你爲何要幫我解圍?那種情況下,以你的聰明,應該知道該獨善其身。你一開始也確實是這樣做的,可是後來爲什麼要開口幫我?”
“爲什麼?”林傾月笑了笑。
“因爲我看出你不喜歡那個豐國公主,因爲你是我徒弟,因爲咱倆關係好,因爲你也幫過我。”
她一口氣說了很多理由,可這些都不是東方起希望聽到的。
“就只是這些嗎?”
林傾月有點喫驚:“這麼多理由還不夠嗎?”
東方起向前邁近了一步,於是他們的距離就悄無聲息地拉近了一些。
“林傾月,你可知爲什麼我不願讓你做我師父?”
林傾月臉上一沉:“你莫非想反悔?學了我的本事,就想把我一腳踹開?”
東方起氣惱的一口心頭血都快要噴出:
“因爲定了師徒的名分,你我的關係就不能再改變!我好不容易,才和你解除那什麼狗屁的叔嫂關係!怎麼可能再套上另一層枷鎖?”
“林傾月你不要裝傻,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來我對你的心思。”
林傾月被他灼人的眼神逼得,轉過來身去,聲音冷淡:“我看你是喝多了,該回去喝點醒酒湯了。”
東方起扣住她的肩膀,將她的人給掰了過來,不容她迴避自己的眼神,也想將她此刻的神情盡收眼底。
“我若要娶妻,唯一想娶的人只有你——林傾月!”
他眼神裏帶着幾分親略,可當她擡眸望來的時,又只剩溫柔。
他溫柔的望着她,將心事吐露:“我想了很久,也忍了很久。我一直無法確定你的心思,不敢冒昧地將自己的心意表露。”
“可今晚,我在你的眼裏看到了不一樣的情緒。你會爲我出頭,會爲我憂心。”
“你心裏也是有我的,對嗎?”
他的眉眼屬實好看,有時清冷、有時溫和,像極了師父,也像極了阿灼。
可偏偏,他誰也不是。
前一世,林傾月入魔後剛愎自用,唯我獨尊。行事作風只憑喜好,所以纔會將阿灼當成師父的替身。
她以爲可以排遣自己的孤獨寂寞,可最終辱沒了師父,也傷害了阿灼。
這一世,她從未想過情愛之事。
哪怕東方起的眉眼酷似他們,她也始終讓自己保持理智。
她不想讓他做第二個阿灼,承受阿灼曾經受過的苦。
於是此刻,她將他的雙手從自己的雙肩上拔下,後退一步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
“我們可以做師徒、做同僚、做朋友,唯獨做不了愛人。”
東方起不甘心地問:“爲何?”
林傾月笑得雲淡風輕、沒心沒肺:“因爲我已心有所屬。”
“誰?”他心頭一揪,急切地問。
“一個已死之人。”她答。
東方起微微詫異,卻繼續追問:“既然已死,爲何不能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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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放不下啊。”林傾月語氣淡漠,卻透着一層化不開的悲傷。
“不管他死去多久,不管前世今生、來生來世,即便身死道消也放不下。”
東方起起初還以爲,那是她故意編造出來的話,可她的眼神是那麼的哀傷,根本不像僞裝。
他又想起,那次她喝醉之後流着淚喊師父的樣子。
“所以那個人,是你師父嗎?“東方起無聲的苦笑,“那日你喝醉時,把我當成了你師父。他……是怎麼死的?”
“被壞人害死的,不過我已經替他報仇了。”林傾月說得簡單。只是前塵往事已刻入了靈魂深處,如影隨形。
東方起心緒難平,很想拋開君子儀態,不顧一切地將她擁抱入懷,告訴她:
縱然你心有所屬,縱然你無法接受我,我也絕不放手!
可……當他瞥見她眼底深處,怎麼都藏不住的悲慼時;
當他看到她淡然微笑,故作輕鬆的樣子時;
那點衝動就化成了錐心的疼,哪裏還捨得逼她呢?
真正愛一個人,是哪怕自己的早已心碎成渣,也捨不得讓她有半分爲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