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窈走進家門時，正好聽到瞎子奶奶的話。
只那一瞬間，她便無法控制住眼淚，快步奔進家裏，站在臺階下，哽咽不已。
羊倌爺爺手裏的菸斗掉在了地上。
他嘴脣翕動，那雙渾濁的眼睛裏閃爍着晶瑩淚光。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羊倌爺爺重重揉着眼睛，甚至還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
不是做夢！真的不是做夢！他的窈窈回來了！
“老太婆！窈窈沒死！窈窈回家了！”
羊倌爺爺喜極而泣，他扶着老伴兒就要下臺階，卻見秦舒窈快走幾步上前。
“爺爺！奶奶！”
像是小時候被村裏孩子欺負，秦舒窈不哭不示弱，揮着拳頭和對方打了一架，滿臉傷痕也沒認慫。
可回到家，看到爺爺奶奶時，她便忍不住眼淚了，哭哭啼啼撲進瞎子奶奶懷裏訴說委屈。
於是瞎子奶奶便拄着柺杖找到那個欺負她的孩子家給她討公道。
即使她現在長大了，即使在南疆的她是人人稱頌的女英雄，可回了家，在爺爺奶奶跟前，她還是那個沒長大的小女孩。
瞎子奶奶摸索着握住秦舒窈的手。
“怎麼了？窈窈怎麼了？誰欺負你了？你給奶奶說！”
秦舒窈委屈巴巴靠在瞎子奶奶懷裏。
“奶奶，我想你了！”
這一句話，讓瞎子奶奶越發心疼，她摸索着孫女的臉頰，摸索着她的胳膊與後背，確認她沒有受傷。
“你這瘋丫頭，以後不許再胡鬧嚇人了！”
秦舒窈乖巧點了點頭。
“好，我都聽奶奶的！”
她一手攙着瞎子奶奶，一手扶着羊倌爺爺，對還站在院子裏的秦姿微笑。
“雖然你們已經見過面了，但我還是要正式介紹一下！”
“爺爺，奶奶，這兩位是我的親生母親秦姿與大哥章甘嶺！”
“媽，大哥，這二位是撫養我長大的爺爺奶奶！”
……
秦姿知道女兒與羊倌二老的感情深厚，可此刻親眼看到，她心裏不覺有些酸。
原本，與女兒最親近的人應該是她這個當媽的！
可酸歸酸，秦姿更感激羊倌二老這些年來對秦舒窈的照顧與呵護。
於是秦姿走上前，微笑着對羊倌爺爺和瞎子奶奶鞠躬致謝。
“叔，嬸兒，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我如何贍養我的公婆父母，就如何贍養您二老！”
聽到這話，羊倌爺爺和瞎子奶奶直呼使不得。
他們知道秦舒窈親生父母的高貴身份，哪裏敢與秦姿的公婆與父母平起平坐？他們有自知之明！
更何況當初他們收養秦舒窈，可不是圖讓人養老送終的！
如果他們有私心，就不會告訴秦舒窈真相，不會鼓勵她去尋親了！
“只要窈窈過得好，我們就心滿意足了！”
羊倌爺爺笑着對秦姿和章甘嶺招手。
“一路奔波肯定累了，快進來休息！”
秦姿笑着上前，順勢攙扶着瞎子奶奶另一只胳膊，一道進了屋。
耿颯已經拎着熱水壺進來，給秦姿衝了紅糖水，給章甘嶺泡了茶水。
她打發兩個孩子去廚房裏喫飯，自己則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眼巴巴看着秦舒窈那張瘦弱憔悴傷痕累累的臉。
這祖宗，到底吃了多少苦啊？
羊倌爺爺率先打破了沉默。
“窈窈，既然親生父母找到了，你就早點回家認祖歸宗，我聽你大哥說過，你爺爺奶奶都盼你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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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甘嶺曾向羊倌爺爺詳細說明了章家的情況，章家二老比羊倌爺爺大上幾歲，身體不算太硬朗。
“自打知道你找到了親人，我就與你奶奶商量過了，你是章家人，名字首先得改回去。”
他摸了摸秦舒窈的腦袋，溫聲笑道：“我問過你母親了，她說你原本的名字叫寶珠，我覺得很好！”
在認親之後，改名這件事一直壓在秦舒窈心裏。
是，她是章家的女兒，改名無可厚非，可若是她改了名，對撫養她長大的羊倌爺爺與瞎子奶奶不公平吶！
而現在，爺爺主動提出了改名的事，就是怕她有心理負擔不好開口。
秦舒窈左右爲難，心裏難受得要命。
就在此時，秦姿忽然開口。
“叔，嬸兒，這趟我與小幺一起來鎮上，也是要商量名字的事！”
屋裏的氣氛陡然變得緊張起來，連耿颯的呼吸都變得很輕，手指不自覺攥着褲縫。
“沒啥好商量的，窈窈本就是章家的孩子，改回本名是應該的！”
羊倌爺爺笑呵呵說道，可秦舒窈看得出來，他眼底帶着難過與不捨。
“起初我確實想讓小幺改回原名，可後來她爸爸說，小幺不光是我們章家的命根子，也是您二老的命根子！”
“章家不能爲了圖自己高興，就在你們心口上扎刀子，這麼做，太絕情了！”
秦姿微笑看着與自己面容酷似的女兒。
“說來很巧，我也姓秦，在來小鎮之前，我與家中公婆通了電話，他們很贊成讓小幺跟我姓的意見！”
看着女兒眼底閃爍的光，秦姿溫聲說道：“所以，小幺依然姓秦，依然叫舒窈，我們一致認爲，秦舒窈比章寶珠好聽！”
羊倌爺爺和瞎子奶奶說不高興與感動那是假的！
章傢什麼身份？他們又是什麼身份？哪裏有資格與人家談條件？
可人家做事卻寬厚大度，給他們兩個老東西留下最後的念想，便是死，他們也瞑目了！
秦舒窈起身抱住了秦姿，哽咽叫了一聲“媽”。
“您與父親既然早有決定，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我這一路都在糾結名字的事，難受極了！”
秦姿摸了摸女兒的額頭。
“你能糾結難受，媽媽很高興，這說明你心裏有我們，纔會左右爲難，然而做父母的，怎麼捨得讓孩子爲難呢？”
她拉着女兒坐到自己身邊，擡頭繼續看着羊倌爺爺。
“名字的事商量好了，我呢，還有一件大事要和你們二老商量！”
羊倌爺爺與瞎子奶奶坐直身體，說道：“什麼事，你只管說就是！”
“你們的養老問題！”
秦姿說道：“我知道您二老爲了撫養小幺長大吃了許多苦，所謂養兒防老，你養她小，她養你老，這是人之常情！”
“可隨着小幺回到章家，這小鎮，註定不會成爲她長久停留的地方。”
頓了頓，秦姿說道：“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不光是我自己的意思，也是我丈夫與我公婆的意思！”
“我這趟來呢，想把您二老一起接到蘭城生活，你們放心，不用與章家人住在一起受約束，有一套位於城郊的空院子，很適合您二老！”
“小幺嫁給了陳啓瀾，註定要四處隨軍，您二老若是得到妥善安置，她也能放心過自己的小日子。”
秦姿看着羊倌爺爺與瞎子奶奶。
“你們要是覺得可以，咱們就儘快出發回蘭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