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楚水淒涼地,二十三年棄置身。”
沈戟一眼便看到紙上最顯眼的兩行詩,且不知爲何,他心底幾乎是立刻就蔓延出一抹酸楚之意。
二十三年置身於淒涼之地,其中悲愁,不得而知。
沈戟捧着林寶初的‘大作’,認真地讀。
林寶初沒發現,和他聊天一樣,給他說劉禹錫的故事。
“劉禹錫少年得志,才學過人,聲望極高,卻屢受小人誣陷、權貴打壓,一生都在被流放,但他卻依舊豁達樂觀,敢於與命運抗爭……”
林寶初對劉禹錫的故事熟悉,還是拜她前世扶貧經歷所致。
前世她扶貧的地方,就是劉禹錫被貶的嶺南之地。
他曾待過的舊址,還保存着。
所以林寶初纔會特別瞭解這位偉大的詩人。
他的故事,和豐耕縣被流放的人,有相似之處。
她想借劉禹錫的故事,鼓勵大家。
“阿寶,你認得此人?”沈戟默默在腦海中搜索這個人的記憶。
豐耕縣被流放的人裏,好像沒有這個人啊。
“嗯……”林寶初故意拉長聲音,“他是一個我在書中看到的人,他的故事我也是通過書籍才瞭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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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沒說謊,這是事實。
沈戟深以爲然。
他在豐耕縣長大,沒什麼讀書的機會,沒看過的書太多太多。
所以他相信林寶初的話。
“阿寶,你將這個故事寫出來,是爲何意?”
話題聊到正題上了,林寶初坐直身體,“相公,消費券一事讓許多外縣的百姓注意到了我們豐耕縣,所以我想借着這個勢頭,給豐耕縣打一場漂亮的翻身仗!”
流放之地給人的刻板印象是窮山惡水、窮兇極惡。
被流放人人給人的印象也極爲不好。
她承認這其中不乏真正的惡人,但也有被排擠、被打壓,無辜流放的人。
比如沈戟。
比如程書益。
若真的是大惡,那在盛京就被砍頭抄家了,何至於只流放一人來此。
林寶初曾偷偷調查過,豐耕縣被流放的人,有七成罪不至此。
不然的話,豐耕縣怎麼會在沒有縣令的情況下,還這麼友好和諧。
她到豐耕縣一年半了,連個殺人放火的都沒聽說過。
沈戟坐下,“這場仗,你想如何打?”
林寶初打了個響指,給他念了首詩,“瞿塘嘈嘈十二灘,人言道路古來難,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閒平地起波瀾!”
“咱們豐耕縣,朝廷不管沒關係,等閒之輩也能平地起波瀾。”
“我要讓劉禹錫的故事,劉禹錫的詩,傳遍盛朝的大江南北,讓全朝百姓們的目光向豐耕縣看過來,然後藉機摘掉流放之地的帽子。”
豐耕縣的百姓,不能永遠戴着流放之地這頂帽子。
以前他們沒有選擇,現在,他們可以努力改變。
沈戟喉嚨裏像是堵了一團什麼東西,咽不下,也吐不出。
聲音哽在喉嚨裏,鼻尖泛出一絲酸楚。
他從未想過,要替豐耕縣這個地方打一場翻身之仗。
他最多只想讓所有罪有可恕的人,獲得解赦,離開這裏。
卻不想,林寶初的志向如此宏大,她想替每一個住在豐耕縣的人,摘掉這頂叫他們永遠低人一等的帽子。
這場仗若真能打贏,那豐耕縣全縣百姓,都將平等的站在全朝百姓面前。
“阿寶,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當然能啊。”林寶初抓着他的胳膊,“你有沒有辦法,給我弄來一套印刷的工具?”
雖然她不知道沈戟暗處的能力有多大,但他足不出豐耕縣,就能認得薛伯,還與之交好。
她覺得,他應該能幫上這個忙吧?
再說了,有一套印刷工具,她寫完劉禹錫傳,還能寫點別的,保持豐耕縣在盛朝的熱度不減,對他們發家致富也有好處。
可林寶初萬萬沒有想到,這個朝代,根本!沒有!印刷術!
“真的沒有嗎?”
林寶初跟沈戟描述完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後,沈戟給了她一個否定的答案。
沈戟搖頭。
“真的沒有你說的這個東西,我們平常看的書……”他隨手拿起桌上的《農耕記》,“是手抄的。”
“抄書,是書生們的主要營生手段之一。”
“……”林寶初狠狠擰眉。
原來古裝劇裏,書生抄書補貼家用,是真的。
“那你抽屜裏那些話本,是誰抄的?”
林寶初突然好奇,打開他的抽屜去翻找他的春宮話本。
想看看作者是誰。
沈戟眼疾手快,趕緊摁住了她。
“阿寶,不可。”
這東西,實在不適合女子看。
林寶初不以爲然,“你阻我幹嘛,我又不是第一次看了。”
她看過?
什麼時候?
沈戟依舊不放手,轉移話題,“阿寶,你說的工具可能做得出來?若是能做出來,我給你找師傅做。”
聽到這話,林寶初才鬆開他的話本,“倒也不是不能做。”
沈戟說得對,她真得想辦法做一套印刷工具出來了。
以後學堂要印刷書簿,扶貧小隊手抄數據也抄累了,看來她是沒理由不做了。
其實就跟印消費券差不多。
只是刻版手法要更細、更好,還要考慮排版和墨水的問題。
她得好好想想。
“我先把劉禹錫傳寫出來吧,寫完讓大家看看還有哪裏不妥,需要修改的。”林寶初坐下,重新提筆。
–
謝執返程的日子到了。
林寶初給他準備了兩大車的特產,辣椒、木耳、芋頭、糉子、玉米,能經得起久放的,她都給他裝上。
對了,還有恭桶。
謝執待在豐耕縣最舒服的時刻,就是出恭的時候。
無需忍受出恭時的尷尬和味道,他出恭的時間都變長了。
“林姑娘,在下還會再來的。”
謝執給林寶初遞了錠金子,算是這兩車東西的錢。
林寶初絲毫不客氣,收下,“歡迎謝公子再來,不過你來的時候,能不能給我帶一點你們肅朝的海鮮?”
“乾的生的都行。”
誰懂啊!
她穿越這麼久,一口海鮮沒喫着,她都快忘了那是什麼味道了。
林寶初的這個要求,謝執挺意外的。
在他們肅朝,很少有人喫海里的東西,都是殼,還特別腥。
不過既然林寶初都開口了,他只當她是好奇,或者是她會什麼特別的料理吧。
“好,在下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