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入殿,二人沒說幾句話,但每一句裏都暗藏刀光劍影。
郭定華此話便是有警告穆元湛的意思,讓他當心自己的小命。
太子從小便端着身爲儲君的威儀和明禮,他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這個時候也看似像一個兄長般淺笑着,向穆元湛開口道:“是,修遠平常多出入山野之間,當多注意些纔是,此番讓衆人已經很揪心了,今後萬要當心,切莫再有什麼意外才好。”
話落他又看向衆人道:“大家都退下吧,且讓父皇安寢。”
他看着二人之間的明槍暗箭,亦覺着穆元湛可恨,但又覺着郭定華不該與其爭鋒,畢竟還不知道穆元湛接下來有什麼動作,此時與其鬧得不愉快着實不明智。
於是他打斷二人,隨後衆人相繼出了養心殿。
夜間郭定華不方便再去皇后那裏伴隨着太子走了。
穆元湛與二皇子及三、五皇子去往宮中臨時供幾個皇子留宿的宮院,半個時辰後纔出宮。
他並未回王府而是去了東城宅子。
晨起自穆元湛等人走後沈雲歌便一直睡着,睡到剛剛纔醒來,李媽媽正給沈雲歌煮了軟爛的羊肉面。
沈雲歌是不允許穆元湛進她房間的,他是趁着李媽媽送面的時候跟進了屋。
屋裏燒着丹雪送來的高官家纔有的紅羅炭,裏外屋都暖烘烘的,穆元湛帶進來的涼意便顯得尤其逼人。
沈雲歌換了一身乾淨的月白色中衣披着一個珠白印花夾棉披襖,睡了一整日的長髮隨意在腦後用絲帶綁了個半髻,她正從裏屋走到外屋門前,看到穆元湛跟在李媽媽身後,便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一雙英氣的眼睛裏滿是慍怒。
“夜色已深,王爺怎麼擅闖女子的私宅?”
面對對方愈發的肆無忌憚,沈雲歌確實是不開心的,她想逃離他,越想逃離他,這種不開心便越濃。
李媽媽直向沈雲歌請罪,“姑娘,老奴……”
沈雲歌又好聲道:“李媽媽不怪你。”他要硬生生進來,她怎麼能攔得住他。
這時穆元湛開口,語氣明顯有些沉重道:“你好些了?我心情不好,想找你說說話。”
“……”沈雲歌突然再開不了口呵斥,因爲眼前的人是她認得他以來第一次如此沉重,又有些像一個突然找不到方向的小孩。
他並沒有裝樣子,她能感覺到是真的有什麼事要發生,對他來說很嚴重的事。
她眸色間的冰碴化掉幾分,向李媽媽道:“給昭王殿下也端一碗面來吧。”
李媽媽應是退出房門,過了一會兒又端了一碗熱騰騰的羊肉面,同樣放着幾塊大塊羊肉和一顆臥雞蛋。
李媽媽把面放好,又往暖爐裏放了足夠的紅羅碳才退出屋外。
二人坐在外屋窗下的茶案兩旁的椅子上。
沈雲歌道:“既然來了,一起喫點。”
穆元湛怕影響沈雲歌喫飯的胃口,他沒有先說什麼,先是陪着沈雲歌把碗裏的面喫完,期間還把肉和雞蛋都給沈雲歌送到碗裏。
待沈雲歌放下碗筷盯着他看時,他才道:“永安和郭秉文不日就要完婚了。”
沈雲歌聽後冷笑一聲,這是她所料到的,兩人那樣了,不完婚皇家的顏面往哪裏擱。
她看着他道:“你是因爲這個事低落?”沈雲歌的語氣含着一絲狐疑。
問完,卻見穆元湛沉沉看着她,好半晌才道:“我父皇,可能,身子快支撐不住了。”
聞言沈雲歌着實驚了一下,杏眸裏滿是愕然,不說是穆元湛的父親,他還是一國之君,一個算得上是治理朝綱有功績的好皇帝,這關乎一個國家的國運,若是駕崩,對於大夏子民來說都是一個噩耗。
她好一陣怔忡。
穆元湛又道:“父皇前些日子就身體抱恙,太醫院的人說父皇只是風寒引起的戰場舊疾,我不放心派人調查了太醫院的人,果然父皇的身體並不樂觀,竟是皇后和太子讓他們封鎖了消息,爲的便是防着其他皇子這個時候有什麼動作。”
“爲母妃報仇,查郭家所有的罪證以及六皇兄當年墜江的真相,任哪一個都足以讓父皇重傷,這一切若同時擺在他老人家面前,我怕他會真的一時受不了。”
夜已深,不似昭王府一樣燈火通明,屋內只點着一簇燭火,微弱的火光只灑在穆元湛的一側臉上,那愈發棱角分明俊美的臉上有着她從未見過的落拓。
她想到初入昭王府他與沈含玉大婚的那日,那一身酒氣,放浪形骸地把她桎梏在門上的他,背後竟也是那麼多不能控制的事,有那麼多常人不能承受的東西。
沈雲歌不自覺放柔聲線問:“你是說六皇子也是被他們所害?”
穆元湛深眸擡起,“他是替我而死,他們想害的是我。”
“……”,民間都傳言皇家無親情,但與置身其中的人如此相熟還是讓他毛骨悚然。但反過來想,自己不也是從這種腥風血雨中逃出來的麼,一個小小侯府後宅尚如此,何況皇家。
這一刻她與他的感同身受無形中又加深一些。
穆元湛接着道:“六皇兄的母親趙貴人自十五年前六皇兄下葬後便瘋癲了,從那以後,她一直被父皇關在自己的宮殿,一直關到現在。聽說,是六皇兄下葬那天,趙貴人突然喊着有人害死六皇兄,但卻沒人聽她說出那個兇手是誰。”
“現在有人懷疑趙貴人在六皇兄下葬那日看到了什麼,纔會受了那樣的刺激一直說他兒子是別人害死。”
沈雲歌聽着穆元湛的話捕捉到一個關鍵信息,杏眸一亮道:“你說有人懷疑?”
穆元湛眼眸裏有欣賞之色地頷首,他沒想到她能這麼敏捷地捕捉到他話中的關鍵。
沈雲歌又道:“那麼六皇子是替你而死你也是剛知道,也是這個人告訴你的?”
燈燭下,穆元湛眸透着瑩瑩的亮光頷首。
“那麼這個人將他知道的祕密壓了十五年,如今才告訴你?”
穆元湛頷首。
“那這個人也是一位皇子?”
“……”穆元湛默認。
沈雲歌沒有再問下去,默了默道:“這人既然能將祕密壓在心頭這許多年,又在你查郭家和皇后犯罪證據的關鍵時候將此事告訴你,一是真心要幫你,二,只怕也是爲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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