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音!”
燕辭到的時候,書音靠在牀頭櫃上,她把自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白皙細嫩的手臂抱着膝蓋,一顆亂糟糟的腦袋埋在手臂裏,把自己揉成了一顆球,像是在用最堅硬的外殼來抵擋外界給她帶來的傷害。
她顫抖得厲害,隨時都有可能被擊潰。
燕辭剛剛的呼喊沒能把她從自己的世界裏喚回來,她的大拇指掐着食指的第二關節處,掐出了一道血痕。
刺眼的紅色,刺痛了燕辭的眼睛。
慌亂中,他看到了一只黑色斑紋的大蜘蛛,從被子裏快速爬過。
他二話沒說,將書音打橫抱起,離開了屋子。
“別怕”,燕辭在她耳邊,輕聲說,“是我,燕辭。”
成佳汐像個殭屍一樣杵在門口,她從來沒有聽到燕辭用這樣溫柔的語調說話,如清風曉月,讓人聽着就不覺耳根一軟。他是那麼的小心翼翼,生怕語氣重一點都會嚇着懷裏的姑娘。
可是書音聽不到,她始終保持着埋在他懷裏的姿勢,一直到燕辭打算把她抱回他的房間,她才回過神來,扯着他的袖子,低聲道:“我想回家……”
家?
這裏不就是她的家嗎?
正在成佳汐納悶時,就見燕辭點點頭,取了車鑰匙朝樓下走去。
他抱着她離開的背景果斷決然,全程都沒注意到,還有一個成佳汐在門口發呆。
輕輕地把她放到了副座,幫她繫上了安全帶。
書音目光訥訥的,好像緩過來了一些。但表情還是呆滯的,少了靈魂。
燕辭很快的啓動車子,看到她緊摳着指關節的那處,指甲已經陷入了肉裏。他抓過她的左手,不由分說的十指緊扣。
“書音,看着我。”
書音像個機器人,扭過頭去,臉上還帶着未乾的淚痕。
他的側臉真好看,變幻的光影下,像藝術品。長長的睫毛在下眼瞼上投下一片陰影……
可是車廂裏為什麼這麼暗啊?
她身上有東西在爬,祁陽無比……
書音掙扎着想要把手抽回去。
燕辭握着不放。
焦急之下,書音的右手開始抓着脖子。好像有蜘蛛附在了她的脖子上一樣,她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脖子很快就被她抓出了血痕。
燕辭只能把車停在路邊,抓住她的雙手。
“阿辭,有蜘蛛……”
她滿眼無助的望着他,“到處都是……”
燕辭心疼得無以復加,再也沒有心思去回味那句百轉千回的“阿辭”,他摸到她手心裏的一片黏膩,知道是她把手心撓破了皮。
“你忍一下,我帶你回家,好不好?”他像哄孩子一樣,拿出了所有的耐心。
聽到他熟悉的聲音,書音心裏平靜了少許。許久後,她乖乖的點頭。
車子剛走了一段,書音又忍不住,想要去撓額頭。
燕辭索性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兩只手腕,語氣既心疼又無奈,“你乖一點,馬上就到了。”
好在晚上車子不多,這段路也沒有限速。燕辭猛踩了一腳油門,快速把車開回公寓。
一進屋,書音就鑽進了浴室。
等燕辭關上門時,她已經打開了頭頂的花灑,任由冰涼的水從頭淋到腳底。
燕辭追過去,把她從花灑下面拉開。扯了一條浴巾把人裹起來,“冷不冷?”
再怎麼說也是秋天,屋子裏又沒開暖氣。
書音怎麼可能不冷呢?
她冷得渾身發抖,一張小嘴都凍成了紫色。
但她還是想要重新回到花灑下面去。
燕辭不準,拉着她的手把她圈進懷裏,然後擁着她走到浴缸邊上,打開了溫水。
怕她一言不合又去泡冷水,燕辭只能寸步不離的抱着她,坐在一旁等溫水蓄滿浴缸。
他的體溫很高,抱得久了,書音終於感覺到了他身上的熱意。像冬天捧着一杯奶茶,從手掌暖到了心窩。
不知道是這熟悉的環境起到了作用,還是燕辭身上的氣息感染了她。總之,她漸漸的從恐慌裏走了出來,抖得不那麼厲害了。
“燕辭……”她小聲喊他。
“嗯,怎麼了?”男人低頭,捧着她的臉,“是不是傷到哪兒了?”
書音心尖一顫,搖搖頭,“能讓我自己洗嗎?”
燕辭不放心,掰着她的脖子對準鏡子,“你怎麼洗?身上還有哪處是沒抓過的?”
早在燕辭去救書音前,她就已經控制不住,把身上的皮膚抓得稀爛了。在那種情況下下,痛覺會讓她保持清醒。
一旦脫離了那個環境,就比如從老宅到公寓的這段路,她是感覺不到疼痛的。只覺得身上還爬着蜘蛛,那種癢,不是皮膚上的,是心理上的,像血管裏爬滿了螞蟻。
別說只是伸手撓一下,如果那時有刀的話,她也許會用刀子劃。
現在她緩過來了,才感覺到身上傳來的痛意。
脖子、手臂、腿上、腰上,到處傳來密密麻麻的痛感。
“一定要洗嗎?”這些傷痕都是見了血的,沾了水不利於恢復,燕辭徵求她的意見,並沒有像從前那樣霸道的把她扛走。
書音點點頭,如果不洗,她會崩潰。
浴缸裏的水放滿了,燕辭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幫着她拂起了衣襬。
書音一把按住:“你幹什麼!”
“不是一定要洗嗎?”他撩着眉眼說,“我幫你。”
恐懼過後,是突然涌出來的羞意,她使勁兒按着衣襬,“我自己來。”
“不行”,他說,“我不放心。”
“我不撓了”,她往後推了一步,“我發誓。”
“那也不行。”
今晚就離開了幾個小時,就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哪裏敢讓她再一個人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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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過身去,“我不看,你快點洗。”
書音:“……”
他從前不是這樣的,上次她想一個人泡澡的時候,他就乖乖在外面等着她,他變了……
殊不知,自己也變了。
她變得越來越依賴燕辭。之前遇到這種情況時,她只會趕他走,不願意把這個脆弱的自己攤開給他看,更不想讓他看笑話。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發生這種事情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他。
也許,是因為他已經看到過自己最不堪的那一面,所以她就自暴自棄了吧。又或許,是因為有人可以依賴的感覺實在太好,好到她開始像一只永不饜足的貓,不停的想要從他身上吸取溫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