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聽着她的話,心臟彷彿被一只手狠狠捏着,喘不上氣。
他生在皇家,從小習慣了人心算計。
在知道方芷蘿不告而別時,他下意識的,竟也覺得,那是方芷蘿的謀算。
真心這種東西,在皇室是最無用,也是最珍貴的。
他小的時候,目睹了母妃的真心是如何被踐踏被利用被忽視。
所以他很小就學會了收斂鋒芒,掩藏心思。
董貴妃臨死前,曾問過蕭珩一個問題。
她問他,他寵她多年,其中可有半分,不是因爲董家,因爲她兩個兄長,而是因爲她的緣故。
蕭珩沉默半晌,告訴她,這不重要。
因爲她本來就是董家的人,是她兩個哥哥的妹妹,這些價值附着在她身上,才構成了盛寵十年的董貴妃。
董貴妃卻哭了,她控訴蕭珩的殘忍。
她說:“皇上,您一直是那高高在上、讓人仰望的皇帝。臣妾伴你多年,試過親近你、去愛你。可每當臣妾近你一分時,你就離臣妾遠一分。你對臣妾那麼那麼好,好到一度讓臣妾以爲,皇上你是喜歡臣妾的,對臣妾也是有感情的。可現在,臣妾才意識到,過去十幾年的恩寵,都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罷了。皇上,從來不曾把臣妾當成一個女人來看,在皇上心裏,寵臣妾也好、廢臣妾也好,都與情義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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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您對宸妃,又有多少真心呢?您喜歡宸妃,也不過是因爲她聰明漂亮,能爲皇上掃清阻礙。如果哪一日,方家做大,宸妃成了昔日的葉良妃,威脅皇權,皇上,還會喜歡她嗎?”
蕭珩緊緊摟住懷裏的女人。
那一日,他並沒把董貴妃那番話放在心裏。
可今日想起來,卻有正中眉心的震撼。
他一直覺得,他和他父皇是不一樣的,可實際上,皇帝都是一樣的。
先帝后宮妃嬪衆多,悽慘收場、不得善終的不計可數。
蕭珩不納美色,少選秀女,可即便如此,他後宮的妃嬪,饒是享受過盛寵尊榮的董貴妃,也對他滿腔怨憤。
方芷蘿對他一腔真情,可他到底還是不夠懂她、信任她。
等她情緒穩定下來了,蕭珩才同她說話。
“你怎知如何解這幽靈蝙蝠之毒?”
這是蕭珩最疑惑的一點。
方芷蘿並不通醫術,當日,幾個太醫沒見過此類症狀,全都束手無策。
最後,還是屬國的巫醫,以經驗爲談,告知他們解毒方法。
方芷蘿餘驚未定,埋首在他懷裏,輕輕擺了擺頭。
“臣妾不知。正如臣妾一開始同皇上說的,這蝙蝠種類甚多,身上攜帶的病菌也多。不知道發病緣由的話,很難對症下藥。秦王世子中毒不過半日,便危及性命,可見毒效之猛烈。然則世間百毒,五步之內必有解藥。所以,臣妾便猜想,能解其毒的解藥,必然也在那蝙蝠洞內。”
“那要是你猜錯了,豈不是連你也要送命?”
“臣妾來不及想這麼多……”
蕭珩只覺喉頭一堵,“好在,你又一次賭贏了。芷蘿,你真是朕的福星。”
因爲方芷蘿送藥及時,秦王世子的毒也解了。
秦王和秦王妃夫婦此時深感皇恩,涕泗橫流。
蕭珩因救世子,身染巨毒,宸妃只身求藥,又負重傷。
如此種種,秦王一家百死難報。
此時,秦王內心一腔報國熱血,恨不得當即回營點兵,替蕭珩再徵幾塊地盤迴來,以報君恩。
“皇上……”
萬保埋着頭,挪着小碎步上前,低聲通報:“秦王和秦王妃,攜世子在外求見。”
得知方芷蘿醒了,他們肯定是要第一時間來謝恩的。
蕭珩鬆開方芷蘿,“讓他們進來吧。”
“是。”
秦王和秦王妃,帶着秦王世子進帳。
秦王妃哭了一天,眼睛腫的跟核桃一樣,因爲要面君,用了厚厚的脂粉遮掩,也蓋不住憔悴。
秦王世子大病初癒,整個人還很虛,走過來時腳步輕得像踩在棉花上。
秦王則是面龐堅毅,當即攜家眷跪地,“臣弟,叩謝皇兄、宸妃娘娘救命之恩。皇恩浩蕩,臣弟……”
說到此處,秦王還有些哽咽。
蕭珩上前,將秦王攙起來,又讓身後的王妃和世子也起身。
“都是一家人,九弟,何須如此見外。”
“皇兄……”
秦王一個打了半輩子仗的大老粗,都忍不住淌下熱淚。
秦王心性簡單,做皇子時,就無心朝堂紛爭,一直征戰在外。
對於蕭珩和太子黨的拉攏,他也一直置身事外,不願參與手足相殘。
後來蕭珩繼位,手段極其殘忍,把太子黨誅殺殆盡。
秦王交一半兵權,並不是俯首稱臣,而只是自保。
他那時也覺得,蕭珩殘暴,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
連蕭珩的示好在他看來,也只是拉攏人心的手段。
後來,兩人在沙場征戰時,他才逐漸對蕭珩改觀。
這麼多年走來,秦王對蕭珩的情感,在這一刻到達了巔峯。
這一聲“皇兄”,也是由心而發。
“啓兒才病癒,快讓他回去歇着。”
蕭珩又吩咐身邊的人,將世子送回去。
“不。”
秦王妃用袖子抹了抹眼淚,“宸妃娘娘救命之恩,啓兒不管怎麼說,也該給娘娘磕一個頭。”
說罷,王妃便招呼世子,“快,啓兒,謝過娘娘救命之恩。”
半大的孩子已經和秦王妃一般高了,跪下來,恭恭敬敬地給方芷蘿磕了一個響頭。
“多謝宸妃娘娘救命之恩。”
方芷蘿坐在榻上,失血讓她的面色很憔悴,她淡淡一笑,“世子殿下,快起來吧。”
秦王世子這纔起來。
秦王一家離開營帳時,遇到了昭王。
“九哥,九嫂。”
昭王行禮。
秦王道:“十三弟,這次多虧了你,要不是你的人及時趕到。只怕,宸妃娘娘就回不來了。”
昭王道:“臣弟也只是盡了一點微末的義務,主要還是宸妃娘娘的義舉,這才救了皇上和世子。”
秦王眼睛微眯,“只是,本王有一事不明。宸妃娘娘身上的箭是守備軍的制式,守備軍聽從本王調度,本王點兵時便發現少了兩隊人馬。說是貴妃娘娘,派去尋宸妃娘娘的。既是尋人,又爲何會刀兵相見。還有,這兩隊人馬,大部分都沒回來,又是爲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