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宋稚綰從寢殿裏走出。
王忠在殿外緩了片刻,這纔敢進去伺候自家主子更衣。
蕭琰一身寢衣,骨節分明的長指勾着一只金色的小壺,正站在窗臺前給小花澆水,舉手投足間慵懶鬆散,瞧着是心情好的。
蒼淵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殿中,正跪在地上聽命。
王忠在殿門處站了片刻。
待蒼淵走了,他才進去:“殿下待會可要隨太子妃一同過去瞧瞧公主?”
殿下和小主子濃情蜜意的這會兒功夫。
公主已經在正殿哭成燒水壺了。
蕭琰只當是兩個小姑娘如往日裏一般尋來解悶的,淡淡道:“有何好瞧的?”
王忠噎了一道,想了想,還是開口:“公主今日一早便尋來東宮了,等着好一會兒了,等着等着便哭了起來,怎麼勸也勸不好。”
哭得像是天塌了似的。
王忠年紀大了實在是聽得於心不忍,這才冒死前來打攪二位主子。
他勸道:“殿下不如去瞧一眼吧,若公主真遇着什麼事兒,太子妃和公主這般要好,想必也會擔憂的。”
聞言。
男人淡漠的神情這纔有所動容,放下手中的澆水壺。
“更衣,孤去瞧瞧。”
王忠嘆了口老氣,無奈搖頭。
方纔說公主哭了不管,一說恐會讓小主子擔憂,立馬便應下了。
天塌下來了都不如小主子皺皺眉頭要緊。
……
正殿。
蕭淑華一大早便從長樂宮跌跌撞撞跑來了,她實在是無處可去,無人可求。
宋稚綰才走近正殿,便聽見那直衝房梁的嚎哭聲。
她同淑華相識甚久,可從未見她哭過。
更別提哭成這般模樣了。
一羣東宮的侍女還圍在蕭淑華身邊,手裏拿着冰碗甜乳,跟平日裏哄自家小主子似的哄。
“公主您瞧,這是太子妃平日裏最愛喫的牛乳冰酥,您嚐嚐……”
蕭淑華吸了吸鼻子,嚎得更大聲了:“我不喫,我要見綰綰和皇兄!”
侍女們束手無策,只好把目光寄託在跟來的五皇子身上。
“還請五皇子幫想法子勸勸公主吧……”
“公主千金貴體,這般哭下去可是會傷了身子的……”
蕭懷瑾不知曉哭幾下能傷什麼身子。
但他從前在莊子上和一羣老嬤嬤相處慣了,如今被這麼一羣相貌端正秀麗的小宮女盯着,半句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
不就是讓她不哭嗎?
這還不容易。
他揮了揮手,示意侍女退下,隨後挽起袖子,走到蕭淑華跟前。
蕭淑華哭得忘我,眼睛糊溼一片,還未等她瞧清。
嚎哭大張的嘴忽然被一股力道擒住,捏着她的下頜,一使勁兒,便把她的嘴合上了。
連帶着那刺耳的哭聲也一併悶住了。
侍女:……
蕭淑華:……
趕到的宋稚綰:……
哭聲戛然而止,蕭淑華一臉怔愣,臉上還掛着淚,試圖張開嘴。
可蕭懷瑾是在莊子上做慣了上山下地的粗活的,手勁兒不小,哪裏容她掙脫。
他好聲勸道:“六妹,你就別哭了,有什麼事你說呀,不說光哭有什麼用,你先好好把話說了,說了我就放開你。”
蕭淑華抽着氣瞪他,沉默不語。
蕭懷瑾繼續勸:“說呀,說出來五哥興許能幫你。”
蕭淑華依舊不語。
宋稚綰看不下去了,快步衝上前,一巴掌拍開了蕭懷瑾的手。
“嘶———!”蕭懷瑾喫痛一聲,捂着手看向來人,“嫂嫂?嫂嫂爲何一來便打我?我正在哄人呢。”
宋稚綰看着雙眼紅腫,下頜也被捏得紅紅的蕭淑華,心疼得上手揉了幾下。
回瞪他:“五皇子這是哄人?”
蕭懷瑾理直氣壯:“怎的不是?她方纔哭得驚天動地,我一鬨便不哭了,就是她怎麼也不肯說是爲何哭。”
沒等宋稚綰開口。
蕭淑華便氣得忍不住了:“五哥捏着我的嘴,叫我如何開口說?難怪父皇說五哥自小蠢笨如豬,果真如此!”
“你說父皇說我什麼?!”
蕭懷瑾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追着蕭淑華問道:“你再說一遍,父皇說我什麼?”
“說你蠢笨如豬!”蕭淑華對着他大吼。
吼完,她便跟尋着靠山似的,抱着宋稚綰繼續抽抽搭搭地哭。
“綰綰,你可算來了……我都不想活了,嗚嗚——”
宋稚綰任她抱着,軟聲軟氣地哄:“我來了我來了,淑華乖乖,別哭了……這究竟發生了何事?”
蕭淑華從她懷裏擡起頭,上氣不接下氣:“綰綰……那烏薄遲說、說要我去烏蘇和親。”
“什麼?!”宋稚綰驚道,“和親?”
連一旁因爲那句“蠢笨如豬”而陷入沉思的蕭懷瑾也驚到了。
他神情難得正經,兩步走到蕭淑華面前盯着她問道:“和親?你是從哪聽說的?”
若真有此事,他不可能不知曉。
蕭淑華吸了吸鼻子:“今、今早,我去母妃宮裏請安,碰巧聽見父皇和母妃說起此事。”
“父皇說……說烏薄遲一大早便進宮了,提議道爲了促進兩國交好,要父皇許我去烏蘇和親,父皇說他當場便回絕了,那烏蘇新王年紀大,妻妾成羣,他不會讓我嫁去爲妾的。”
“沒成想那烏薄遲竟說,他對我一見鍾情,要我嫁給他!我呸!”
蕭懷瑾被她呸了一臉。
他抹了抹臉,毫不生氣,跟着她憤憤道:“這烏八七胡說八道什麼呢?他昨日瞪你瞪得恨不得吃了你,哪來的一見鍾情?”
宋稚綰昨日被擋着,沒能瞧見。
她歪頭問道:“他瞪淑華了?是因爲淑華說的那句話嗎?”
“一定是!”蕭淑華篤定道,“連我母妃也說,他定是記恨上我了,所以纔想要我和親,好把我娶回去折磨我。”
說着說着。
蕭淑華又忍不住嚎了起來:“都怪我這嘴!”
宋稚綰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正想着去叫紫雲把蕭琰請來,不料一轉頭便看見蕭懷瑾若有所思的神情。
說不上來何種原因。
宋稚綰只覺得此時此刻的蕭懷瑾和往日裏不大一樣。
她幽幽盯了半晌,忽然出聲道:“五皇子在想什麼?可是有法子應對?”
他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能有什麼法子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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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宋稚綰還是問出了心中所想。
蕭淑華和蕭懷瑾聞聲擡頭,前者一臉希冀。
後者卻像是怔愣了半晌,隨即露出往日裏那傻兮兮的微笑:“我在想父皇爲何要罵我蠢笨如豬。”
“……”
宋稚綰眯着眸子,試圖想從他的神情中窺出一些蛛絲馬跡。
可看了半晌,還是作罷。
大概是她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