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還小呀。孟二麥還真捨不得把他交給一個陌生人帶,但是,她實在不想再做家庭主婦了呀
她看着大姐真是羨慕啊!
所以光羨慕沒有用,她得先走出家門。
她就狠狠心說:“一會咱去保姆中介市場看看,問問保姆的工資情況,再看看有合適的保姆沒。”
“嗯好的,那咱快喫飯。”
吃了早飯,一家四口甜甜蜜蜜的出門了。
董父董母回到了那個七八年沒住過的老家,木門推開時驚擾了門檻上的老鼠,吱吱叫着竄去了。
董母被門框上簌簌落下的白蟻蛀粉嗆得咳嗽,手指蹭到的綠漆碎成粉末:這還是兒子娶媳婦那年刷的。
“喲,這不是董大爺跟大娘回來了嗎。”斜對門王寡婦端着搪瓷盆出來倒水。
她語氣裏滿含嘲諷:“你們不是去城裏當官的兒子家享福去了嗎,咋又回來了?是享福享夠了還是回來看看再走?”
之前,董父董母因爲兒子有出息,走路都昂着頭,對這個寡婦鄰居更是看不起得很。
董母黑着臉說:“回來看看。”
“喲,咋你們老兩口來了,兒子也沒開車送你們回來呀?”王寡婦不死心地問。
這是拿刀子戳老兩口的心吶。
董父忍着心痛,甕聲甕氣地說:“他忙,國家幹部就那麼自由啊。”
“國家幹部也得要爹孃啊。”王寡婦看熱鬧不嫌事大。
“管好自己吧。”老兩口子喫力地提着行李進了院子,哐啷關上了院門。
王寡婦“呸”了一聲。
院子裏更荒涼,滿院子草都長到腰身高了,成了那些野鳥野貓的聚集地,臭烘烘的。
董父罵:“那四個王八妮子也不知道過來收拾一下院子。”
董母小聲說:“咱們不在家住,她們誰來幹嘛。”
忽然一道刺耳的聲音傳來:“叔,嬸子,你們回來了,哎呀造孽啊,
前年暴雨沖塌了東牆,野狗都在你們院子裏下崽子。”
老兩口子這才注意到院牆一角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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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堂屋門的瞬間,腐潮氣混着鼠尿味撲面而來。八仙桌上他們結婚時置辦的牡丹玻璃板裂成蛛網,底下壓着的全家福爬滿黴斑。五斗櫥抽屜被咬了個洞,露出半截乾癟的黃鼠狼屍體。
老兩口同時跑出來,蹲在院子裏乾噦起來。
董父蹲在院子裏乾嘔了好一陣,才直起腰來。他抹了把嘴角,從口袋裏摸出半包皺巴巴的煙,抖出一根叼在嘴裏,卻怎麼也摸不着火柴。
“老婆子,有火沒?”他扭頭問董母。
董母正用一塊破布擦着八仙桌上的黴斑,頭也不擡:“誰還帶那玩意兒?去隔壁借個火吧。”
董父啐了一口:“去王寡婦家借火?我寧可戒了這口!”他把煙重新塞回煙盒,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家裏啥也沒有,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天也快黑了,先去堂兄弟家蹭頓飯喫,下午去叫四個妮子回來收拾。”
董母看着院裏屋裏這一片狼藉,愁眉苦臉地說:“只能這樣了。”
從堂兄弟家喫完飯回來,老兩口看着這個家實在沒法睡呀。
董父說:“去閨女家湊合一晚上,明個叫她們都過來打掃。”
董母嘆了口氣,把一塊髒兮兮抹布扔進鏽跡斑斑的鐵盆裏:“這黑燈瞎火的咋去啊……”
“咋?還當自己是城裏老太太呢?”董父拔高了嗓門,“你兒子都不要你了,還擺什麼譜!”
這話像刀子一樣紮在董母心口。她忍着眼淚跟着老伴去離他們村最近的大閨女家走去。
奈何帶來的手電筒電池快沒電了,昏黃的光圈只能照出半步遠。
夜裏的鄉村靜得嚇人。老兩口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田埂上,手電筒的光晃過路邊墳頭似的草垛。她不由拉着董父的手催他快走。
大女兒家亮着燈。董母剛拍了兩下門板,裏頭就傳來女婿的喝問:“誰啊?”
“是我,紅梅娘。”
木門吱呀一聲開了。大閨女披着外套,驚訝地看着母親:“爹,娘?您咋這個點來了?你們不是在城裏嗎。”
董母的眼淚就下來了。她抓住女兒的手,“紅梅啊,你弟弟……你弟弟他……”
董父悶吼董母,“哭個屁呀哭,給我憋回去。
又罵大閨女:“看見爹孃來了還不讓進屋,這夜裏凍死個人。”
雖然是春天了,但是夜裏還是很冷的。
大女婿大閨女忙把他們讓到屋裏。
一進屋老頭就開口:“明天一早你倆騎車去通知三妮四妮,就說我跟你娘回來了,讓她們都回來打掃老宅!”
大閨女問:“爹,你們這是玩哪一齣啊,你跟娘不是在佳峯那兒住得好好的嗎?”
“好個屁!”董父紅了眼眶,“那小畜生…小畜生把我們攆回來了!”
大閨女想被炸雷震了一下,她一把抓住父親的胳膊:“啥?佳峯把您二老趕出來了?”
第二天上午,四個女兒齊聚老宅。大閨女一進門就哭了:院子裏雜草叢生,東牆塌了半邊,堂屋門上的漆皮剝落得像是長了癩瘡。
二閨女直接擼起袖子:“爹,娘,建國爲啥這麼對您二老?他忘了是誰供他上的大學?”
三女兒最是潑辣,抄起牆角的鐵鍬就往門外衝:“我這就進城找那個白眼狼算賬!”
“站住!”董父喝住她。
“你一個人去頂什麼用?要去就都去!”
大閨女擦了擦眼淚:“爹說得對。咱們姊妹四個一起去,問問董佳峯還有沒有良心!當年他上學,咱們誰沒給他納過鞋底、縫過衣裳?給過他生活費。”
二女婿蹲在門檻上抽菸,突然插了句:“佳峯現在可是幹部,你們這麼去鬧會影響他的仕途。”
二閨女一把奪過他的煙扔在地上,“他都不要爹孃了我還管他影響不影響。”
董母一直沒說話,這時突然哭出聲來:“別去了……別去了……給你弟弟留點臉面……”
“娘!”四個女兒齊聲叫道。
董父狠狠踩滅菸頭:“要什麼臉面?他不要老子,老子還給他什麼臉面!你們今天就去,問問他是不是忘了本!”
四個閨女就一鼓作氣坐上了去城裏的客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