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帶着一隊黑甲衛護着空馬車,沿着官道緩緩前行。
果然,行至一片荒僻的竹林旁時,數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竹林中竄出,直撲馬車,顯然是要抓沈霜寧!
可當他們發現車廂裏頭是空的之後,才驚覺這不過是個幌子!
一聲尖銳的哨響,所有死士們應聲瞬間退去,隱入黑暗之中。
青雲捂着受傷的胳膊,拄着刀半跪在地,背後已驚出一層冷汗。
這一次的截殺明顯比上一次厲害,他不由得慶幸聽了裴執的話,否則世子妃怕是早已落入敵手。
青雲掃了眼狼藉,眼中浮現出疑惑,世子已死,背後之人爲何還要對世子妃趕盡殺絕?難道……
青雲心下一驚,隨即想到了什麼。
除非對方懷疑世子沒死,所以打算劫了世子妃,從而逼世子現身?!
來不及多想,青雲忙對剩下的黑甲衛說道:“那羣死士定是去追殺少師他們了,咱們趕緊過去!”
青雲判斷得不錯,死士確實去追裴執了,不過還是撲了個空,而且還和另一夥殺手撞在了一起,三方人馬纏鬥,場面很是混亂。
正當死士欲要折返之際,又跟追來的青雲等人撞上,一番纏鬥之下,盡數被剿滅!
青雲得知裴執已經帶沈霜寧改道脫身,並不在其中,心裏狠狠鬆了口氣。
隨即,他找到那爲首之人,用刀尖掀開他臉上的黑布面罩。
是個男人,臉異常蒼白,眉毛細長,脣色偏淡,透着幾分陰柔之氣,與尋常死士的悍勇模樣截然不同。
青雲行事縝密,也接觸過各種人,略一思索,就用手裏的刀三兩下挑開了對方的褲腰帶,將褲子扒了下來。
哦,是個閹人。
青雲對身邊人打了個眼色,沉聲道:“都檢查一遍!”
衆人立刻依令行事,紛紛上前檢查其他死士的屍體。
很快,驚呼聲接連響起,竟然大半都是閹人!
什麼地方會出現閹人,不用動腦都能猜到——宮裏。
青雲皺着眉,說道:“兩撥人不是同一夥的。”
第一次截殺他們的人,是最常見的死士;而後面找上來的,身手更詭異,出手更陰毒,且都是閹人,明顯是宮裏的路數。
若真是同一夥人,沒必要換一批截然不同的死士來截殺。
宮裏的人想抓沈霜寧,是要活口。而另一夥人,目的是爲殺人,又是衝着誰去的?
……
“那些殺手,是誰派來的,你可有頭緒?”沈霜寧問道。
兩人沒有共騎一匹馬。
裴執策馬在她身側,這個問題,他已經猜得七七八八,便答道:“應是太子。”
他暗中跟瑞王“勾結”的事,很大可能被太子發現了,沒有哪位上位者能容忍背叛。
而他偏又在此時離京,太子應是怕他直接投了瑞王,所以才痛下殺手。
倘若猜測成立,這個時候回京路上定是危機重重,太子抓不到他,也極可能會拿沈霜寧威脅他。
不如直接南下,往泉州去,至少目前瑞王對他來說,是安全的。有他在,也能護沈霜寧周全。
更重要的是,去了泉州,她只能依賴自己。這纔是裴執答應帶沈霜寧去泉州的真正原因。
他沒告訴她,蕭景淵目前應該不在泉州了。
蕭景淵拿了長公主的玄鐵令,下一步是去冀州、錦州、徽州三地召集玄鐵軍,等待瑞王謀反,也等聖天教頭目出現,再殺個他們措手不及,一網打盡。
沈霜寧不知他們背後的謀算,有了裴執先前對青雲那番話,她先入爲主,不解道:“太子派死士殺我,這是爲何?”
她自問沒有跟太子結下什麼深仇大恨。
裴執微微斂眸,道:“或許……是想破壞燕王府跟國公府的聯姻。”
他這個理由,倒也說得過去。
沈霜寧琢磨着,蕭景淵死了,還有她這個世子妃活着,兩家聯姻仍在,依然能提供助力。
可她若是死在了去找蕭景淵的路上,國公府就定會怪罪燕王府,從而聯姻破裂。
這般想着,沈霜寧沒有再生疑,反倒對裴執生出些許愧疚,垂眸輕聲道:“對不起,我連累了你。”
裴執攥着繮繩的手用了幾分力,沒去看她的眼睛,直視前方:“此番去泉州,如果遲遲找不到蕭景淵的屍首,你是打算一直留在那裏?”
沈霜寧搖頭:“我只是不相信他戰死了。”
裴執扭頭看了她一眼:“他要是真死了呢?你是要殉情,還是一直給他守寡?”
兩人的馬匹並肩走在月色下,不急不緩,周遭傳來風吹落葉的沙沙聲,身後不遠處的地方跟着幾名帶刀侍衛。
沈霜寧心口悶悶的,想了一會兒,說:“我與他好歹有夫妻情分在,他若是真的戰死了,我至少要查清楚,他是因何而死。他年少成名,軍功顯赫,豈會在一場小戰役上貪功冒進?他不是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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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要他死,還要污他身後名,我不答應。”
沈霜寧頓了一下,說道:“至於殉情和守寡,我不會做這種傻事。我的夫婿便是死了,我也會活得好好的。”
聽到這個回答,裴執脣角翹了翹,心頭的陰霾被驅散了不少。
他並不知他們有兩年之約。沈霜寧不可能往外說,蕭景淵更不可能讓這個情敵知曉。
不多時,天上傳來一聲清越的鳥啼。
裴執吹了聲短促的哨音。
下一刻,只見一只雪白的矛隼飛下來,落在他擡起來的左臂。
沈霜寧看到他從矛隼的爪子上解下信筒,輕輕拍了拍矛隼的冠羽,就將它放飛了。
看着那只振翅飛走的禽鳥,她不受控制地想起當初春獵時,謝延帶着一衆亡命之徒埋伏他們的景象。
彼時的謝延身邊也有一只猛禽,是只顏色暗沉的雕,用於警戒和監視,卻在不知不覺間失效,最後被裴執射殺。
當時她怎麼一點懷疑都沒有呢?
儘管如今已經知曉裴執是上一世的謝延重生,可有時候她面對這張完全不同的面孔,還是會下意識忘記他是什麼人。
沈霜寧對這個人的感情很複雜,複雜到她只要一想,就覺得頭疼。
裴執不知她在想什麼,藉着火摺子的光亮,一目三行看完了信,臉色已經變了。
信是從京城來的。
宣文帝病重,已到了彌留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