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意從後頸漸漸爬上了臉頰,應筠扭了下手腕,儼然是不滿他直白的話語。
可當着外人的面,又不好多說什麼。
“我給您倒杯水吧。”應筠吸了吸鼻子說。
“麻煩你了,小姑娘。”
“您客氣了。”
應筠趁機甩開葉嘉淮的手,強裝鎮定地轉身,先把牀上她扔出去的紙團給收拾了。
應筠去洗手倒水,葉嘉淮和人聊起來:“謝伯父,我這點小傷,勞累您跑這一趟了。”
“這傷還小啊,你爸爸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都嚇一跳。”謝伯父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紗布,嘆了口氣說:“家裏長輩見了指定是要心疼的。”
坐在沙發上的應筠聽到這話,眨了眨眼,眼睫低垂了下來。
葉嘉淮擔心應筠要多想,趕忙悄然比了個拜託的手勢,又壓低了聲音解釋說:“小姑娘想的多。”
謝伯父對此瞭然,自然而然地轉移了話題說:“嘉淮現在心思比從前要細膩多了。”
光是細膩有什麼用呢,不得小姑娘的喜歡呀。
葉嘉淮搖了搖頭,說:“我要學的地方還多。”
這位謝伯父其實也怕打擾到葉嘉淮休息,閒聊了一會兒,就準備起身離開。
“不起來送您了伯父。”葉嘉淮說:“等您什麼時候回北城,我請您喫飯。”
“要是有了好消息,就提前和伯父說一聲,我一定來。”謝伯父看了一眼應筠,笑說:“那伯父就祝你早日康復,心想事成。”
“借您吉言。”
葉嘉淮出事的事情還是鬧的挺大的,一下午,來來往往想要來探望的人不少。
甚至有記者得到了消息,在醫院樓下蹲守,想要拍到第一手的照片。
不過除卻那位謝伯父之外,其他一概都用需要休息作爲藉口給回絕掉了。
所幸裴霽川提前都有考慮到這些,安排好了安保,和臨時的祕書,這才讓葉嘉淮安安穩穩的休息了一下午。
晚上喫過飯,簡單洗漱完,護士進來幫葉嘉淮換藥換紗布。
應筠站在旁邊,不想走,便問了句:“請問換藥還會流血嗎?”
“照理是不會了。”
傷口看着總是駭人的,葉嘉淮覷了她一眼,支開她說:“阿筠,我想喝水,幫我倒點熱的。”
應筠站着沒動,緊盯着護士的動作:“等你換好藥了,我再去。”
“阿筠,真沒必要看……”葉嘉淮扭頭過去趕人,手難免也跟着一起動了動。
護士隱約知道面前這位男人身份貴重,怕自己一不小心會傷到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不好意思地道:“先生,您能別亂動嗎?”
“不好意思哈。”應筠對護士道了聲歉,上前去握住葉嘉淮的手臂,警告他:“聽到沒有,你別亂動,打擾到人家工作了。”
葉嘉淮拿她沒辦法,只能叮囑她,“一會兒害怕就閉眼。”
“纔不會……”應筠反駁的聲音漸漸弱了,紗布被掀開,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兩道長而深的刀痕,縫合後像是攀爬在手臂上的兩只蜈蚣,傷口還尚且有些紅腫。
應筠想起小時候摔跤,膝蓋上被擦破了皮,她都痛得直掉眼淚。
![]() |
![]() |
那葉嘉淮呢,肌膚被利刃割出口子的那一瞬,縫合時針穿過皮肉的瞬間,光僅是想想都觸目驚心,他……該有多疼呢。
應筠的心一陣陣抽痛,卻寧可忍着淚,也不願移開視線。
這兩道傷疤印刻到了她心裏。
她應該要記住的,這是他爲她受的傷。
她要牢牢的記住,一輩子都不要忘,不要忘記傷,也不要忘記他,不要忘記赤忱的愛意。
一直到護士幫他換好藥,應筠的眼淚才落了下來。
葉嘉淮早預料到了她要哭,再怎麼樣也忍不了了,他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
仗着自己受了傷,應筠不敢亂動,得寸進尺地攬住了她的腰。
其實應筠本來也沒想掙扎,她想抱的,想讓他抱着她,感受他的體溫,他胸膛強有力的心跳。
“叫你不要看,還非要看,又掉眼淚。”葉嘉淮嘆了口氣,心疼地問:“今天哭了那麼多,眼睛酸不酸?”
應筠擡手抹了下眼淚,倔強地說:“我就要看。”
葉嘉淮看她跟看小孩兒似的,“傻姑娘,總這麼犟,哪兒有跟自己較勁兒的。”
應筠撇了撇嘴,想到那兩道傷,捱了他的訓,沒再反駁。
鼻尖縈繞着她淺淡的髮香,葉嘉淮的呼吸略有些亂了,他清了清嗓子,換了個話題,說:“阿筠,機票改的是後天凌晨的,明晚我就得回北城了。”
“這麼着急?”
“嗯。”
葉嘉淮雖然也想和她多待幾天,但也實在是沒辦法。
明天的會議可以遠程開,後面還有一系列巡查工作,推不了。
應筠一聽,看着他的手犯愁:“那你的手呢,沒事嗎?”
“也不用提重物什麼的,不會有什麼事。”
應筠本來以爲,自己已經確認好了未來的走向,再不會爲之糾結猶豫了。
可事到如今,那句難以說出口的“再見”戳破了她的自欺欺人。
應筠一下午都在想,都在捫心自問,她的這份猶豫,是出於感激嗎?
她的答案很肯定,不是的,今日的意外,只能算給了她一個契機,一個看清她自己的契機。
她當然會覺得彷徨無措,甚至絞盡腦汁地想要找出一點能反駁自己的理由,但最終結果都是無疾而終。
感激他和愛他這兩件事,界限分明的並存着。
愛意甚至要更甚一籌。
今天有好多個瞬間,她都想什麼都不管了,就奮不顧身地抱住葉嘉淮,告訴他,她好愛好愛他,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可……她不能這個樣子,不是嗎。
腦海裏尚存最後一點理智,在警醒她,不能衝動,不能再走到老路上,走到那條義無反顧去愛他的老路上。
等離開,離開後就會好的,奢望的念想慢慢就會淡化下去,會過去的,應筠一遍遍這麼告訴自己。
她在怕什麼呢?
有過太鮮明的例子了,以至於畏懼,害怕,已經成了她的一種執念,一種心魔。
好像只有她自己能給自己百分之一百的底氣時,應筠才願意踏往下一步。
這是她從小養成的習慣。
“葉嘉淮,你路上注意安全。”理智壓抑住了感性的衝動,她說:“等落地了,給我報個平安吧。”
“我會的。”
“手臂的照片,也……每天拍了發給我好嗎?”
“好。”
應筠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攪着手指和他道歉:“葉嘉淮,今天下午對不起,我不該對你發脾氣的。”
鼻尖貼着她的髮絲,葉嘉淮忍住吻她的衝動,真心實意地說:“我喜歡你對我發脾氣,阿筠,至少……那一刻的你,是毫無負擔的,對嗎。”
他爲什麼還是對她這麼好。
爲什麼,她說什麼他都答應呢。
應筠小小地放任了一下自己,伸手抱住了他,腦袋貼上了他的胸膛。
她不貪心的,就抱那麼一下,一下就好。
像以前那樣。
她喃喃地絮念道:“葉嘉淮,你以後別這樣了,你要出事了,我怎麼辦?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葉嘉淮不滿地“欸”了一聲,語氣嚴肅了些:“怎麼好說這種話,你自己是怎麼和我說的,不管怎麼樣,要先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她纔不管自己以前說過什麼,耍賴道:“你做到了嗎?你做到了我就做到。”
葉嘉淮被她逗得無奈地失笑,颳了一下她的鼻尖,“不講理。”
不講理就不講理吧,他能爲自己多考慮一點就好。
消毒水的氣味,隱約可聞的血腥味,還有藥味,混雜在一起,縈繞在她的鼻腔。
應筠抱他的手環的更緊了些,想說的無法言說,最終只能化作一句:“葉嘉淮……謝謝你。”
葉嘉淮輕拍着她的後背,笑問:“要怎麼謝我?以身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