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是玩笑,半是真心的一句話。
應筠聽在耳朵裏,卻真的當了真。
好不容易被她壓制下去的衝動又隱隱有了冒頭的趨勢,她甚至想要脫口而出地答應他,說好。
應筠緊攥着拳頭,指甲陷入掌心,用刺痛感來讓自己保持清醒。
葉嘉淮感受到懷裏小人脊背的僵硬,他當然知道應筠是不會願意的,他也從沒想過要以此來要求她。
願她能傾心相許是真的,但他要的,是她明明確確的愛,不是爲了報恩。
一句玩笑話,應筠的反應卻給了他太過明確的答案。
在意料之內,但眉眼間還是難免染上幾許落寞之色。
畢竟,不論是不願嫁他,還是小姑娘那麼想他,都挺讓人難過的。
能怨誰呢,感情這事,誰都怨不了。
葉嘉淮垂眼掩下了落寞,握住她的手揉開她攥緊的拳頭,指腹心疼地摩挲着掌心的痕跡,安撫她說:“好了,逗你玩兒呢,那麼緊張幹什麼?阿筠,以前爲了不讓你離開,我是幹了錯事,但我也沒那麼壞,要趁機和你討那麼大的一個好處。”
應筠清晰地望見他瞳孔中的自己,是只有她一人才能看見的懦弱,糾結與苦痛。
腦海裏像是有兩個聲音在說話,一個告訴她隨心而動,一個告訴她理智至上。
截然不同的兩種想法,讓人幾乎頭痛欲裂。
應筠小心地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將臉埋進他的胸膛裏,低聲地呢喃道:“不是……我沒那麼想你……不是的。”
不是爲了這個。
葉嘉淮沒能聽清,那只未受傷的手下意識抱她抱得更緊:“嗯?什麼?”
說不清,不能說的。
應筠無措地只是搖頭。
葉嘉淮拍着她羸弱的後背,後悔不已,早知道不該說那句話的,“好了乖乖,不想說就不說了。”
應筠緊緊地摟着他,眼眶裏氤氳出的溼意是她難言的愛意。
她的目光,指尖,流連於這張曾讓她無數次心神意動的臉頰上,撫過深邃的眉眼,再到高挺的鼻骨,最終停留在綿軟的脣瓣上,反覆摩挲。
應筠的眼眸蒙上一層朦朧的水霧,迷茫惶然地望着他,像是迷失在路口的孩童。
什麼才叫隨心而動呢。
應筠挺直了脊背,目光代替指腹停留在脣瓣上,好似終於尋找到了歸途的方向。
她不由自主地把臉湊上去,額頭相抵,依舊沒能緩解心頭的不安。
要再近一點,她現在好想,感受到他的呼吸。
鼻尖相對,應筠輕搖着腦袋蹭了蹭,呼吸急促起來,還是不夠。
她終究是受了蠱惑,內心的蠱惑,微張開脣瓣,貼了上去。
毫釐之差,就在應筠即將吻上的那一刻,葉嘉淮偏過頭,避開了。
溫涼的吻只落在了他的嘴角,應筠怔在原地,愣了幾秒後,反應了過來。
眼睫快速顫了顫,回過神的應筠悔意深重,她垂下腦袋一個勁兒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葉嘉淮。”
她不該這樣的,她做了錯事。
她不該在說着要和他劃清界限的同時,又這樣坐在他身上,主動去接近他,甚至還想要吻他。
應筠整個人都慌了神,怕自己剛剛在無措間有碰到他的傷口,一邊匆匆忙忙地想要站起來,一邊說:“對不起,你傷口有事沒有?”
葉嘉淮強勢扣住她的腰,鼻尖貼上她的耳側,“阿筠,我沒事,你先聽我說。”
沉穩的呼吸,堅定的語氣穩住了她紊亂的心神。
應筠急促的呼吸聲放緩,拽住他衣領的指尖逐漸放鬆,僵硬的脖頸也終如春末凋零的花苞似的,垂落在了他的肩頭,“你說。”
下午的事葉嘉淮也後怕,他不敢想,若是他沒看到那把刀,若是他晚一步,應筠是不是就……
還好,他護住了她。
葉嘉淮吻了吻她的髮絲,說:“阿筠,那個男人撲上來的時候,我只有一個念頭,你不能受傷。我擋在你面前,是因爲我愛你。”
應筠的眼淚又淌了出來,洇溼了他的肩頭。
今天一天,像是要把這一年都不曾流過的淚都補回來。
她知道的,他愛她這件事。
“我當然希望你能愛我,願意答應和我重新在一起,那是最好,可我要的是堂堂正正的愛,依靠恩情裹挾的愛,那對我來說並不光彩,也不是我想要的。所以剛剛,我避開了你的吻。”
“你懂嗎,阿筠?”
應筠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嗚咽着點了點頭。
她其實想說:葉嘉淮,我感謝你是真的,可愛你也是真的。
葉嘉淮輕拍着她的後背,“好了,那不哭了,好不好。”
“嗚……我控制不住。”應筠鼻音濃重地說。
小時候,蘇令儀剛離開那一陣,阿公阿婆總是避着她,悄悄抹淚。
應筠那會兒不明白,總是在心裏想,爲什麼大人都要躲着哭哭呢。
後來她一點點長大,也開始會僞裝自己,不輕易讓自己的脆弱外露。
這好像是一種自然而然的成長,人開始逐漸意識到,哭泣是一種脆弱,而脆弱在成年人的世界裏,是一件難堪的事。
沒人希望把自己難堪的一面展露給外人,也擔心親人看到後會爲之擔心。
應筠覺得自己很幸運,遇到了葉嘉淮。
在他的身邊,她只要做個小孩子就好了。
一年前離開他的時候,應筠本以爲自己再也不會擁有這樣放肆哭泣的時刻了,那個能包容他所有情緒的人已經離她遠去。
她亦封存了那個沒心沒肺,嬌縱肆意的自己。
直到此刻,直到他又擁住了她,應筠才又找回允許自己脆弱哭泣的權利。
葉嘉淮無可奈何地勾了勾脣,哄着她說:“控制不住那就不控制了,哭出來也是好的,我給你擦眼淚,好不好。”
也許是因爲覺得以後這樣的機會再難有了,應筠在他懷裏,真的哭了很久。
葉嘉淮的肩頭都被她的淚水洇溼了大半。
但至少,哭過一通,她心裏是真的沒那麼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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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筠帶着歉疚的心理,小心翼翼地幫葉嘉淮換了件T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