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楹新納的兩位貴妃,有一人是戶部尚書之女,名叫沈妤繡。
這一日下朝後,因晉南洪水一事,趙楹召集戶部、工部等人商討救災事宜,結束時已經過了正午。
“其他人等退下,賀咫留下,我有話問你。”趙楹臉色不佳。
“臣遵旨。”賀咫訕訕站到一旁。
戶部、工部那幾位老臣,面面相覷,卻步退出。
不等走遠便小聲議論起來。
“萬歲爺面色不悅,也不知留賀副指揮使有什麼事兒?”
“許是他辦差不利,惹怒了天顏。”
“小小的函使,竟能一步登天,也該讓他嚐點苦頭了。否則對咱們這些辛苦多年才坐到高位的同僚,那便是赤赤果果赤果果的諷刺。”
說這話的人名叫沈頌安,妤貴妃的親爹。
有人拍馬屁道:“沈尚書所言極是。聽說姓賀的祖父以前是個廷尉,十年前因寧王謀反一案落馬。按說罪臣之子,本該避嫌,怎堪重用啊。”
沈頌安點頭,“依我之見也是如此,罪臣之子,即便身懷曠世才學,也難堪大任。怎堪比忠臣之後啊,你說是不是啊,許中書?”
許昶本在出神,突然被沈頌安提及,啊了一聲。
沈頌安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許中書心不在焉,可是因為婚事遲遲未決?”
許昶臉上發燙,拱手告饒,“尚書大人莫再取笑晚生了。”
沈頌安哈哈大笑,幾人步出宮門,各自登上自家馬車,分道而去。
許昶走了沒多遠,便聽有人叫他,撩開車簾一看,便見沈頌安隔着車廂衝他招手。
許昶叫停馬車,撩簾下去直接上了沈家的馬車。
沈頌安:“許中書,聖父太上皇催得緊,你那邊證據到底有沒有蒐羅完整?”
許昶誠惶誠恐,垂首回道:“勞煩沈尚書幫忙周旋幾日,我這裏遇到些麻煩,還需多等幾日。”
“你快着些吧,太上皇那頭催得急,老夫頂多幫你周旋三日,再多怕也艱難。”
許昶面露難色,小心答應。
目送沈頌安的馬車走遠,許昶狠狠舒了一口氣。
這位沈尚書,便是聖父太上皇留下來的一個眼線,為了扶植他上位,更是
一手促成他女兒進宮做了貴妃。
沈妤繡在後宮又爭又搶,恨不得立時把老實木訥的皇后拉下馬,自己爬到一國之母的位置上去。
沈頌安在前朝也擺起了皇親國戚的氣勢,說話頤指氣使,把誰都不放在眼裏。
別人以為,他仗着女兒的關係才會橫行無忌,許昶卻知道,他背後真正站的人,乃是聖父太上皇。
不過他應該蹦躂不了幾天了。
許昶他爹是戶部侍郎,私下裏早就蒐集了沈頌安貪墨的證據。許昶已經把證據交給了賀咫,只要賀咫秉呈給皇帝,沈頌安戶部尚書的位置算是做到頭了。
而沈頌安現在對此一無所知,甚至私下裏還想從水患救災撥款中撈一杯羹。
果然做人不能太貪心。
許昶嘆了口氣,轉身登上自家馬車。
…
乾坤殿內。
衆人散去後,賀咫上前垂首問道:“不知萬歲爺留下臣,所為何事?”
趙楹咳了一聲,繃着臉道:“難道你不清楚?”
賀咫一臉懵懂,腦子裏飛速過了一遍這些天發生的大事小情。
難懂許昶私下裏告到了萬歲爺跟前,間接給他施壓?
又或者,那位禪位退居幕後的聖父太上皇,又蹦出來搞什麼幺蛾子?
當年要不是他們夫妻背後搞鬼,接任大統的便是寧王。
只可惜啊,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皇位之爭素來如此。
賀咫並非不知天高地厚,一心想着替祖父和父親平反,徹查舊案本來是趙楹的主意。
寧王世子跟趙楹是堂兄弟,從小關係親密。
忽然有一天消息傳來,趙楹崇拜有加的堂兄,竟然成了謀逆之人,沒過多久便被問斬。
趙楹都沒跟寧王世子說上道別的話,兩人便天人永隔。
那種恐懼在少年趙楹心裏,縈繞了數年,久久無法散去。
所以,他御極之後的第一件事兒,便是徹查舊案。
本來安排賀咫祕密進行,誰料不小心走漏了風聲,傳到了聖父太上皇的耳朵裏。
如果不是許昶那日露底,賀咫跟趙楹還矇在鼓裏呢。
這些日子,賀咫暫時擱置了手頭的事兒,正閒得無聊,也不知趙楹的怒氣從何而來。
他恭敬垂首,如實回道:“請萬歲爺恕罪,微臣糊塗,想不起做錯了什麼。”
趙楹勾了勾手指。
賀咫規規矩矩湊上前。
“你想吃宮裏的炙羊肉,巧了,朕饞太白樓的太白醉。御廚做了炙羊肉,你的太白醉,可曾帶來?”
賀咫慌忙四下察看,除了一個伺候筆墨的小太監,堂上並無他人。
他小聲回道:“帶了兩壇。”
趙楹一拍大腿,“那還等什麼,咱們這就走起吧。你吃肉,我喝酒,一醉方休。”
朝臣面前冷肅端方的皇帝,到了賀咫面前,貪酒貪玩像個尋常的年輕人。
可是,宮裏規矩森嚴,皇帝一天吃什麼喝什麼,都有人嚴加看管。
皇帝身負江山社稷,他的飲食都要以最健康最優質為出發點,像酒肉這種放肆不羈的東西,歷來被太監們視作洪水猛獸。
趙楹喝一口酒,跟要了他們的命一樣。
所以,趙楹每次只能央求賀咫從宮外偷偷帶酒給他喝。
趙楹讓人把午膳擺在御書房,“朕要跟賀愛卿邊吃邊聊,不需要其他人等伺候。”
大太監惶恐:“萬歲爺使不得啊,依照祖宗規矩,得有人試毒之後您方才能食用。”
趙楹一指賀咫:“試毒還不好說,讓他來。”
賀咫心裏暗罵一句,面上卻衝大太監笑着點頭,“萬歲爺信任賀某,實在是我的榮幸。”
大太監又嫉妒又無奈,訕訕恭維:“賀大人聖眷長隆,奴才們羨慕得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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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咫也不與他爭辯,笑了笑,算是揭過。
兩人關起門來,吃肉喝酒暢聊,好不痛快。
只是沒多大會兒,便聽門外小太監通傳。
“啓稟萬歲爺,妤貴妃求見。”
趙楹一聽有些煩躁,揮手道:“就說朕跟賀大人有要事相談,讓她改日再來。”
小太監匆匆過去攔人,誰知沒多大會兒,門外響起沈妤繡尖細的嗓音。
“臣妾親自下廚,給萬歲爺做了羊肉煲,特意趁熱送來給爺嚐嚐,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