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娘已經捧着佛珠進來了,突然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老夫人,這是法華寺高僧開過光,太后娘娘在時一直戴着的佛珠啊!”
太后娘娘的物什,沈老夫人豈會不識?
她激動地站起來,用手撫過匣子裏的佛珠,臉頰上的肉都在顫抖。
寧丫頭居然給她求來了這麼意義貴重的東西,她有如此孝心,自己卻罰了她,還說了那麼重的話……
“寧姐兒呢?”
“您說不肯見她,已經走了。”
老太太已經後悔了。
素娘猶豫片刻,道:“我方纔看小姐身邊的丫鬟扶着她,走得不是很穩,好像是腳受了傷。”
“什麼?腳怎麼傷着了?”
素娘搖頭:“沒來及問。”
沈老夫人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愧疚瞬間達到了頂峯:“她爲我求了佛珠,這麼大的事卻沒人告訴我,定是這丫頭讓人瞞着,想給我個驚喜,受了傷也不說,而我卻……”
“我罵了她,還打了她,你說她會不會恨我?”
素娘安慰道:“小姐素來是親近您的,怎會恨您呢?小姐懂事,會理解您的苦心的。”
沈老夫人扶額,悔恨道:“我明明可以跟她好好說的,怎麼就偏要打罵她呢?我真是老糊塗了!”
晨間楊氏避開柳氏跟她告狀時,她真真是氣得半死,一是氣沈霜寧無法無天,陷國公府於危難;二是氣他們都瞞着她,不把她放眼裏。
原本還想借此事懲罰柳氏這個主母,寧丫頭在她眼皮底下也能闖出禍來,柳氏怎麼當母親的?可眼下如此境況,老太太哪敢再動柳氏?
若是被寧丫頭知道母親也受了罰,定會跟她這老太太離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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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楊氏……
沈老夫人一拍桌案:“都是楊氏在煽風點火,我怎麼就着了她的道!”
沈老夫人不是真的老糊塗,內宅的手段都是她玩剩下的,方纔也是氣狠了,才犯了糊塗。
這會兒腦子便轉過彎來了。
若是她和大房離心了,最高興的便是楊氏。
沈老夫人的臉色倏地沉了下來。
她一直都知道楊氏是個不安分的,但她看在楊氏母女處境可憐的份上,多是睜只眼、閉着眼,甚至有些縱容了。
須知她待三房,是有意偏心的。
沒想到,這個女人真當她老糊塗,有天會拿她當槍使!
“你去告訴楊氏,今後不必來善德堂請安了!”
素娘看出老夫人動了怒,楊氏此次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應了聲是,隨即又問:“……那寧姐兒那邊?”
老夫人看了那裝着佛珠的匣子一眼,頭一回覺得羞愧。想了想,道:“先去妙手堂請大夫來,再做些寧丫頭愛喫的,我過去看看她。”
–
這邊楊氏收到了老太太的警告,她柔弱地看着素娘,明知故問:“敢問我做錯了什麼,老祖宗爲何要記恨我?”
楊氏的那些心思素娘洞若觀火,以往只覺得楊氏只要不太過分,她都隨她去作,可她萬不該傷了老夫人和寧丫頭的感情。
素娘看楊氏眼神有些淡,話也不客氣:“老祖宗素日待您不薄,有什麼都先緊着你們三房,您明知老祖宗最疼寧姐兒,您怎麼能離間她們?都是一家人,您何必如此?”
就是因爲老祖宗偏心沈霜寧,她才這麼做的!
楊氏在心裏吼道。
面上卻泫然欲泣的樣子,好不可憐:“老祖宗怎會這樣想我?是不是大嫂說了什麼?明明就是寧姐兒不對,大哥大嫂卻縱容她,我也是爲了國公府好啊!”
“你不是爲了國公府,你是爲了你,還有你自己的女兒。”素娘一針見血道。
楊氏表情抽搐了一瞬,擡起通紅的眼睛看她:“我爲自己,爲我的女兒,不對嗎?”
楊氏緩緩從椅子上起身,質問道:“是我教唆寧姐兒在聖上面上說大放厥詞,還是我讓老祖宗打罵寧姐兒了?我只是說了大家都不敢說的事實,怎麼都來怪我?”
“是因爲三房無男丁,你們就這樣欺負我們嗎?”
倘若老太太跟沈霜寧當真祖孫情誼深厚,又豈會因她一兩句話就離心?
還不是因爲老太太自己心虛,在她眼裏國公府纔是首位,明明內裏是個冷酷之人,卻偏要裝出賢母的模樣,沈霜寧若不是大房嫡女,老太太會這般小心的維繫祖孫感情嗎?
她不敢教沈霜寧覺察她心裏的利弊賬,這才把鍋全都甩給三房,讓三房當惡人。
楊氏捂着自己的心窩,眼淚成串地簌簌掉落,彷彿委屈至極。
素娘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有些招架不住:“沒人欺負你們。”
“阿孃!”
沈菱聽說沈霜寧挨罰,剛從她那回來,沒想到三房也遭了殃,這都是什麼事兒?
楊氏一看見沈菱,哭得更加厲害。
她怎麼就生了個女兒?要是沈菱是男子,她往後也會有個依靠,何需這般算計,當個惡人?
“阿孃,您別哭了。”
沈菱看到素娘在這兒,便知道是祖母派她來說什麼了。
她不清楚發生了何事,但母親哭得這麼傷心,眼淚也不自覺流下,於是母女倆抱在一起哭,更顯可憐了。
素娘沒想到傳個話而已,竟然發展成這樣,楊氏果然難纏。
素娘餘光瞥見幾個腦袋從外探進來,趕緊示意身旁的丫鬟去趕人。
那些僕從也不知聽了多少,這若是傳出去,一人一張嘴,指不定傳成什麼樣。
楊氏哭道:“老祖宗既是厭惡了三房,我們分家就是!”
素娘和沈菱都是一驚。
“娘……”
“夫人萬萬不可!老祖宗也是氣糊塗了,您別衝動。”素娘連忙安撫道。
若楊氏真跟國公府分家了,那國公府的脊樑骨還不被人戳壞了?
楊氏似乎心意已決,一副打定主意要大動干戈的樣子,素娘都按不住她,急得滿頭汗。
“快去請大夫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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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沈霜寧還不知三房那邊發生了何事。
她坐在椅子上,一名從妙手堂來的女大夫在給她治傷。
妙手堂是京城最好的醫館,專爲官家治病,診金很貴,單是出診費就要五十兩,不是普通人家承受得起的。
其實沈霜寧的傷並不嚴重,休息十天半月也就好了,用不着請妙手堂的大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