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至此,惠貴妃已是哽咽不已。
她與先皇后的確是閨中密友,一同進宮,先皇后逝後,她也鬱鬱寡歡了許久。
直到後來有了蕭淑華,她才振作起來。
爲了能將女兒留在身邊庇護,才一步步走到如今貴妃的位置,只爲子憑母貴,淑華來日能嫁個好夫婿。
她的確是自私了些。
利用宋稚綰。
利用先皇后。
聽罷惠貴妃的一席話,蕭琰的神情依舊未曾動容半分,冷冷地掃視着眼前人。
事不關己的冷漠:“所以,你是覺得將今今和母后搬出來,便能讓孤心軟?”
一直以來就是這麼個殺伐果決的性子,連和自己的親生父親也照樣能不留情面,又怎麼會把惠貴妃一番心思盡顯的話放在心上呢?
王忠從砸墨硯的時候便進來瞧了。
瞧見這副情景,也只能是嘆了口氣。
不過是這些年養了小主子才讓旁人覺得殿下有人情味一些。
貴妃如此聰明,又怎會不知自己說這番會有什麼後果。
不過是實在沒法子了。
如今太子掌權,皇帝不愛管事,若想爲公主謀生路,自然是求誰都不如求太子。
惠貴妃見狀道:“我只求殿下莫要遷怒於淑華,淑華什麼都不知曉,只當是爲了殿下和太子妃好,纔會做出這些事。”
她俯跪在地,全然沒了平日雍容華貴的模樣。
“我願承擔所有罪責,還請殿下念一念與淑華往日的兄妹情分。”
王忠搖頭嘆了口氣,上前將惠貴妃扶起:“貴妃娘娘,您這是何苦呢?”
其實殿下只是嘴硬心軟。
惠貴妃若不來這一趟,殿下也不會不管公主的,何必過來惹一通火氣呢?
惠貴妃依舊跪着不起身。
這是她身爲母親爲數不多能爲女兒做的事了。
或許是她殫精竭慮的慈母模樣實在讓人感懷,又或者是方纔那番話的確觸動了蕭琰的心腸。
看着惠貴妃苦苦哀求的模樣。
蕭琰腦中首先想到的便是他的宋今今。
先皇后自他出生便不在人世了,他不曾見過,也不曾感受過生母的疼愛。
可今今與他不同。
將軍夫人定是極疼愛她的,若有朝一日是今今落入這般處境,將軍夫人也定會竭盡所能爲她謀求生路。
腰間的小兔子荷包裏塞了用香料烘乾的花瓣,這兩日香味已經淡去。
但蕭琰依舊捨不得拿出來。
宋稚綰臨走前也不停囑咐他,定不能答應烏蘇的和親之舉。
清雋修長的身形被殿外的光影拉長,蕭琰揉着那只小荷包,眸中的冰霜逐漸被心間涌出的柔意取代。
也難怪惠貴妃會用今今來同他求情,可不就是他的軟肋嗎?
一想起,心尖都犯軟了。
“好。”
殿中迴盪的聲音很輕,惠貴妃幾乎要以爲是自己聽錯了。
“貴妃娘娘,”王忠連忙攙起她的身子,“殿下這是答應您了,您快起來吧……”
惠貴妃扶在王忠臂上的手微微顫抖着,踉蹌着步子起身,還未站直,她又像是身子發軟似的。
跪了下去:“多謝殿下成全!”
蕭琰收回目光,拂衣坐下:“孤並非成全你,也並未是爲了淑華所做之事。”
“孤和今今兩情相悅,縱使是沒有淑華在背後推波助瀾,也遲早會走到今日這一步。今今心性天真單純,那些拙劣的伎倆十成她也用不上兩成,若孤無意……”
蕭琰頓了頓:“或者說,有些事若不是孤暗中引導,你和淑華所做之事只是無用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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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二人的婚事塵埃落定。
蕭琰也不必再掩飾自己一直以來的心思。
作爲年長者,他的確卑劣了些。
明明心中被綱常倫理所束縛,卻還是任由情愫肆意生長;明明親眼看着自己親手養的嬌兒逐漸長大成人,卻連最基本的避嫌都做不到。
嘴上說着會爲她擇夫婿,實則瞧見那些求娶的奏摺,夜裏是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恨不得把她藏起來再不許旁人瞧見。
在知曉她對自己也別有心思後,更是情動得一發不可收拾。
看似是他不插手,任由今今對他的心意萌芽到再也遮不住的那天,實則是他自己昭然若揭的心思快要兜不住了。
譬如那件珍藏的小衣……
又或者是淑華出宮買話本時,他提前派人安排好的書販子……
若心無愛意,誰又能讓他甘願落入圈套呢?
“那殿下爲何還要答應我所請之事?”惠貴妃笑得有幾分苦澀。
自以爲高明的棋局,從一開始,便成了上位者的觀戲臺。
唯一能拿捏的籌碼,便是他對宋稚綰毋庸置疑的真情。
地上的墨硯被王忠撿起,重新研墨,蕭琰捻起筆,在一張空紙上書寫着什麼。
“公孫府來京之前,今今把淑華當成唯一的好友。”
惠貴妃身形一僵。
擡眸怔愕地看着眼前的的男人。
“在這宮中,今今身邊除了孤,便是淑華。今今重情重義,爲和親之事擾得夜不安寐,孤答應此事,只是爲了讓她安心。”
“也希望貴妃的算計中,淑華的確是不知情的人。”
“孤不願看今今傷心,僅此而已。”
……
惠貴妃走後。
蕭琰依舊未停筆,在紙上寫着。
半晌後,那張紙摺疊裝進了信封中,遞到了暗衛手上。
“送去給蕭懷瑾,避開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