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前的十四天。
葉子清接手了操辦婚禮的事情。
她昨夜枯坐了許久,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想。
她認識趙雲瀾的時候他還不是侯府世子,彼時永定侯先夫人剛過世,先夫人只生了兩個女兒,沒生兒子,所以世子之爭十分兇險。
趙雲瀾那時只是側室所生的庶子,在男丁中排行老大。
永定侯總共生了三個兒子,雖然都是庶子,可在沒有嫡子的前提下,世子之位人人可爭。
趙雲瀾作爲已經成年了的長子,也是最有可能當上世子的,自然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釘。
理所當然地被另外二人設計的重傷瀕死,淪落鄉野。
他本就有從孃胎裏帶來的虛症,受了傷之後更是虛弱不已,她便整夜鑽研醫術,想盡法子爲他調理身體。
他的傷好了之後,身體也大好。
他們在幾個月的相處之中暗生了情愫,情到濃時,他握着她的手,許下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
後來爹爹雲遊歸來,得知她有了意中人,特意留下來爲她操辦了婚禮。
直到走完了婚禮全程,趙雲瀾也沒有主動表明身份。
婚後,他拿着她親手煉製的丹藥討好了不少人,終於坐上了世子之位。
那一日,他說要帶她回家,要讓她一世無憂。
她能理解他的欺瞞和苦衷,所以儘管心裏十分介意,卻還是捨棄了自由,跟他進了侯府。
他說下半生她會爲她遮風擋雨。
如今驀然回首,葉子清才發現所有的風雨都是他帶來的。
“小姐,管家問婚禮的事情從哪裏開始操辦?”
流蘇來問。
葉子清將情緒斂入心底,淡淡道:“按照最高的規格來吧。”
送走了管家,流蘇回到房中,看着自家小姐蒼白的面容,很是心疼:“小姐,不如咱們求求太后娘娘吧?讓太后娘娘爲您做主!”
小姐她,太苦了!
一年前,葉子清無意間救了微服出宮的太后。
太后曾承諾過,日後她若有需要的地方儘管進宮,她老人家會爲她主持公道。
葉子清微微搖頭,道:“我意已決,時間到了就走。”
沒有必要。
她看着流蘇。
小姑娘只有十三歲,心直口快,愛恨分明,她一個人留在侯府定然要喫許多苦:“離開前,我會給你安排個好去處。”
流蘇抓住她的手:“小姐去哪兒,奴婢就去哪兒!”
“你要去哪兒?”趙雲瀾的聲音從院子外傳來,不多時人就進了房間。
葉子清神情淡淡:“許久沒逛街了,想出去逛逛。”
和離的聖旨還沒下來之前,她不想節外生枝。
省的掰扯出許多別的亂子。
趙雲瀾沒多想,笑道:“聽管家說,你準備舉辦最高規格的婚禮?”
平民、商人、官員、勳貴、皇室,每個階級大婚都有對應的規格,對於服飾、彩禮都有要求。
平民成婚,最多只能陪送十八臺嫁妝。
商人成婚,最多送二十八臺。
勳貴成婚,最多八十八臺。
皇室成婚,最多一百一百八十八擡。
彩禮亦是有着嚴格的規定。
葉子清嫁給趙雲瀾的時候他一窮二白,給她的彩禮就只是一對他自己打的大雁,以及那句“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
“是啊。”葉子清斂眸:“許姑娘是相府千金,值得最好的。”
趙雲瀾撫掌大笑:“那個識大體的清兒又回來了!”
葉子清脣畔勾起若有似無的譏諷。
她並不是識大體,只是不要他了。
何況,婚禮若是不夠盛大,又上哪裏找那麼多人去見證他的至暗時刻呢?
離開前第十三天。
這幾日葉子清很少出門,除了一日三餐要和侯府的人一起享用和找管家瞭解婚禮的進度外,她幾乎不露面。
她並不打算帶走侯府的東西,而她自己除了來時帶的幾身衣服和一些藥材、瓶瓶罐罐外,幾乎沒有別的可以帶走的。
她環顧偌大的房間。
趙雲瀾身爲世子,有獨屬於他自己的院子,只是他習慣了住在她這裏,她也默認這是他們的愛巢。
自打認識了許芷蘭後,他就很少回來住了。
葉子清樂得不用應付他。
只是這畢竟是他們住了三年的地方,每一個角落都有屬於他們的記憶。
窗前的吊蘭是他們一起種下的,帷幔是他們一起挑選的樣式。
桌上的茶壺上的竹林是他親手所畫,因爲她說喜歡老家門前的那片竹林,他便瞞着她畫了圖樣,再找人燒製好,送給了她當驚喜。
那時她有多高興,這會兒就有多噁心。
正準備讓流蘇把茶壺收起來,趙雲瀾便攜着許芷蘭上門。
趙雲瀾一進屋就發現了有什麼地方不對。
他正欲探究,許芷蘭已開口:“芷蘭見過姐姐。”
“等過了門再改口不遲。”葉子清淡淡道:“在此之前——許小姐其實比我大三個月。”
葉子清只是實話實說,許芷蘭忽然紅了眼,慼慼怨怨地看着趙雲瀾:“雲瀾哥哥,姐姐是不是還在怪我?”
趙雲瀾心疼地拿出帕子爲她擦拭眼淚:“傻瓜,你我情投意合,你又沒有做錯事,她憑什麼怪你?”
可許芷蘭就像是水做的,眼淚越擦越多。
趙雲瀾倏地瞪向葉子清:“我還以爲你真的學會了大度,沒想到還是如此惡毒!”
葉子清不解:“我不過是說了一句實話罷了,怎麼就成了惡毒?”
她胸腔怒意洶涌,出口的話卻平靜到近乎冰冷:“許小姐是相府千金,丞相大人是文官之首,也是天下文人的表率。”
“若是被人知道她還沒大婚就以男方的後宅婦人的身份自稱,豈不是丟了丞相的臉?”
“即便她爹不是丞相,而是任何一個正經人家的父親,也不會允許她做這種自輕自踐的事情吧?”
她冷冷看着趙雲瀾:“我只是在保全許小姐的名節,怎麼就成了惡毒?”
趙雲瀾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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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許芷蘭的稱謂確實不太妥當,葉子清的顧慮是對的,他正想道歉。
許芷蘭突然紅着眼:“雲瀾哥哥,我只是太喜歡你,太想與你成親,纔會犯了如此錯誤。”
趙雲瀾心疼不已,趕忙將她擁在了懷裏:“傻瓜,你喜歡我哪算是什麼錯?”
他柔聲輕哄。
葉子清面無表情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