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暮色微涼

發佈時間: 2025-09-22 16:2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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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暮色微涼

京北深夜,顧承硯坐在辦公室裏,檯燈只開了一盞,光線偏暖,將他眉眼照得格外清晰。

他桌面攤着幾份合作合同,卻一點沒動筆。

他手中把玩着一只鋼筆,那是江雲熙當年送他的紀念款,筆身上刻着兩個名字的縮寫。

“YH”。

他以爲他早就扔了,沒想到它居然還留在辦公抽屜裏,連灰塵都沒有沾上。

他翻轉着鋼筆,指腹一下一下摩挲着那個“H”字母,眉頭微蹙,眼神沉靜。

這幾天他總覺得渾身不對勁。

每天醒來都像被什麼東西掏空了一樣,所有人事、金錢、權利,都像被外殼包裹着,再也無法觸及他內心。

他和夏知薇之間沒有爭吵,也沒有矛盾,可每次看她坐在沙發上笑着迎他回家,他的心卻像被細細勒住,喘不過氣來。

她一直很乖,從未要求他必須忘掉江雲熙,也從未逼他必須迴應什麼。

她只是一直陪着,偶爾給他發一條溫柔的短信,偶爾默默把他最喜歡的食物準備好。

可就是這種“不要求”的溫柔,讓他越來越麻木。

他已經很久沒有真正動心了。

他也記得曾經動心的感覺。

江雲熙第一次穿旗袍,是他們大學舉辦迎新晚會,她爲了配合主題,在寢室熬了一晚上手縫旗袍,第二天穿上那件寶藍色的窄袖裙出現在舞臺邊,他記得自己喉嚨發緊,說不出話。

那時候的她耀眼極了,笑容乾淨,眼裏寫着“我就是要你看到我”的篤定。

可如今,連她的聲音都快記不清了。

他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過得比他更好。

他甚至不敢問。

因爲他知道,她是真的不會回來了。

她說過,顧承硯,我們離婚吧。

那句“離婚吧”,是她這輩子說得最平靜的話。

可那句“你還記得從前是什麼樣嗎?”

卻是她說得最疼的一句。

他沒有迴應過她的那個問題。

因爲他記得從前。

他記得她做飯時不小心燙到手還倔着不讓他幫忙;記得她生理期痛得卷在沙發上,他半夜跑去藥店買止痛貼;記得她生日時沒送她禮物,她假裝不在意,晚上卻一個人坐在陽臺落淚。

他都記得。

可他那時候以爲,這些都不會成爲離開的理由。

他太篤定了。

直到她真的離開,直到她徹底沉默,直到她再也不聯繫他。

現在的他,坐在最頂層的辦公室,看着整座城市萬家燈火,卻沒有一個屬於他的窗口。

他突然想起,她曾說過。

“我以後想要的生活,其實不多。

只要一個不冷的家,一個願意回頭看我的人!”

他沒做到。

所以她走了。

他一點都不驚訝。

只是有一點難受。

說不上後悔,只是像一場冬雨灌進骨縫,叫人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低下頭,慢慢將那只刻着“YH”的鋼筆放進抽屜裏,關上,鎖死。

那些回憶,不會再提。

但他知道,今後他再也不會給任何一個人刻字在筆上。

也不會再讓任何一個人,真正走進他心裏了。

客廳的壁爐燃着小火,暖黃的光映在夏知薇臉上,卻襯得她神情格外冷。

她坐在地毯邊,膝上攤着一本封皮泛黃的書,那書套着一層《資本邏輯的斷層結構》封皮,看似是一本晦澀經濟類讀物,實際卻是另一個世界的入口—江雲熙的日記本。

她的手指摩挲着書角,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這是她無意中發現的。

幾天前,她原本想找顧承硯籤一份重要的股東協議。

他臨時出門接電話,將書放在了沙發靠墊下。

她不經意地掀開墊子,書掉在了地上。

她隨手撿起來,原本並未在意,只是手感不同—這不像公司常用的那種精裝文件冊,更像是某種隨身記事。

她翻開一頁,筆跡熟悉—那是她在無數次照片和簽字頁上見過的江雲熙的字。

她愣了幾秒,呼吸頓時沉了下去。

不是她的錯覺。

顧承硯最近的確變了。

他會在深夜坐在窗前,一看就是一個小時。

他會在午後的陽光下捧着這本書,有時神情發怔,有時輕輕笑起來。

那笑意不屬於她。

她曾以爲時間會稀釋江雲熙的存在,沒想到江雲熙從未真正離開過,甚至活得比她更真實—在這本日記裏,在顧承硯的回憶裏,在他們之間始終若隱若現的縫隙裏。

她翻動着那些娟秀字跡。

—“今天是我們一起買房的第一天,顧承硯說他要爲我打造一個永遠不會下雨的家,我信了!”

—“他出差前偷偷塞了一顆糖進我包裏,笑着說‘等我回來,給你買一麻袋’……我假裝沒看見,但心裏卻甜到不行!”

—“我們吵架了,我摔門走了,但沒走遠。

五分鐘後他追出來,說‘你要去哪兒?我車鑰匙在你兜裏’……我又氣又笑!”

一行一行,一頁一頁,江雲熙的生活全都攤開在她眼前。

那不是甜言蜜語的矯情文字,而是血肉俱在的真實情感,是一個深愛着顧承硯的女人,用一顆心、一雙眼、一支筆記錄下來的點點滴滴。

那些細節—她不知道。

那些情緒—她不曾擁有。

她讀到最後一頁,停頓很久。

—“我知道他可能會變。

但我沒想過,變得這麼快。

顧承硯,你要是真的不愛我了,就告訴我,不要讓我在你身邊活得像個笑話!”

這一刻,夏知薇的指甲死死扣進紙頁,整個人的臉色陰沉得彷彿壓了一整層烏雲。

她嫉妒,極度嫉妒。

顧承硯的眼睛裏從未爲她泛過這樣溫柔的光。

他爲江雲熙笑,爲她發呆,爲她保留一份日記本,每晚都翻閱,像是在補償,又像是在悔悟。

可他對她呢?

他給她的是配合、是沉默,是表面上的安穩—卻不是心。

她不甘。

她辛苦了這麼多年,小心翼翼從一個外人走到顧家女主的位置,犧牲了尊嚴,犧牲了名聲,忍下了所有鄙視和惡意,卻始終只能獲得一張“合適”的標籤。

她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江雲熙還活着,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她就是那道永遠壓在自己頭頂的陰影,不徹底除掉,她就永遠無法真正擁有顧承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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