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寒的媽媽下葬之後,父子倆在書房裏說了很久的話。
許溪沒有進去打擾,一個人坐在客廳中。
回憶起之前聽到的故事,她只覺得悲傷如同潮水般涌來,令人心中壓抑難過。
原來傅斯寒剛上高中的時候,他媽媽就確診了腦癌。
可她身邊連一個傾訴的人都沒有,只能自己一個人慢慢消化。
隨着病情的嚴重,她頭痛欲裂,噁心嘔吐,甚至視力也逐漸衰弱。
她無法工作,家裏的收入越來越少。
可傅斯寒當時正是學業最緊張的時候,一旦讓他知道家裏的狀況,他勢必會棄學工作,賺錢給她治病。
她知道,她的病已經到了無藥可醫的地步,只能一天天熬日子。
所以她隱瞞了真相,又找了個男人,幫她一起完成一個善意又悲傷的謊言。
她同樣騙過了傅正宇,只給了他地址,讓他來接傅斯寒回去。
其他的什麼都沒說。
可傅正宇一直沒有忘記她,得知了她的消息後,哪怕知道她有了新的男人,還是一直默默關注着她,直到發現她的謊言。
可她卻讓傅正宇死守這個祕密,不想被傅斯寒知道。
她當時說:“哪怕知道我只是跟其他男人遠走高飛了,還好好地活在其他地方,也總好過得知我要死了。”
後來,傅正宇爲了讓她得到最好的治療,特意帶她去了M國,給她找了最好的醫院和醫生。
他又接管了國外分公司,就爲了陪她一起。
在嘗試過各種治療方法,卻都失敗了之後,他們只能選擇手術,或是等死。
她斟酌了許久,最後還是決定手術,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機會,她也想再爭取一下。
畢竟,這個世界上還有她割捨不掉的親人。
可遺憾的是,手術失敗,她一直陷入昏迷狀態,再也沒有醒過來。
這些年,傅正宇除了工作,就一直陪在她身邊。
他給她講傅芸伊的事,告訴她女兒長大了,和她很像,脾氣很急,性子也倔強,但凡有一點不痛快,就會火冒三丈;
給她講傅斯寒的事,說他一個人在國外打拼,如何如何辛苦,他雖然不常和家裏聯繫,可自己卻一直在讓人關注着他;還說兒子外表看着冷,可卻很在意這個家,他希望他回國幫着打理公司,他就真的放下一切,毅然決然地回來……
就這樣,她安安靜靜地躺了幾年,傅正宇就陪了她幾年。
直到昨天,生命監測儀終於發出警報,提示着這段生命即將終結。
而今天一早,她就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
許溪眼眶有些酸,轉頭望着書房的方向,目光擔憂。
連她一個外人聽到這件事都會這樣難受,傅斯寒這個當事人又怎麼能受得了?
書房中,傅正宇遞給傅斯寒一個日記本。
“這是你媽媽手術之前寫的日記,本來是要讓我銷燬的,可我還是私心留了下來。我不想看着你永遠解不開這個心結。”
說完,傅正宇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離開了書房。
傅斯寒臉色蒼白地接過日記,看着那樸實無華的封面,半晌,才慢慢翻開。
“小寒和他爸爸走了,我看着他們上了車。三天了,他終於想通了,肯邁出這一步,我也可以放心了。”
……
“頭又開始疼了,醫生說手術風險很大,而且費用很高,我不想治了。這也是對我年輕時任性妄爲的懲罰吧?我當年丟下了芸伊,如今又拋下了小寒,這都是我的報應。”
……
“小寒,媽媽很想你,所以偷偷去海城看了你。看到你居然考了年級前幾名,真的好厲害!媽媽爲你感到驕傲!”
……
“今天遇到了正宇,他知道了我的祕密,我沒想到他一直在找我。世間總是會有遺憾,所以纔會讓人念念不忘吧?他答應我,會幫我守好這個祕密,也希望我跟他出國去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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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知道,我恐怕下不了手術檯了……但我不想再違逆他的意願。畢竟,如果沒有我當年的任性偏執,我們也絕不會走到今天這種局面。”
……
“聽說小寒有了喜歡的姑娘,我真爲他高興。兒子終於長大了,不再是那個走到哪兒都要讓我牽着手的小男孩了。”
“芸伊也從事了喜歡的工作,你從小就喜歡玩扮演醫生的遊戲,如今終於如願以償了,相信你以後一定可以成爲一個優秀的醫生!我的兩個孩子,真的好優秀啊!”
……
“一會兒就要進手術室了,明知道成功機率微乎其微,可我還是想抗爭一下命運。如果上天能寬恕我,還能讓我活下來,我想親口對正宇,對小寒,對我的芸伊寶貝說一聲:對不起,我愛你們。”
……
日記翻到了最後一頁,再也沒有人繼續書寫。
傅斯寒放下日記本,一股難以言狀的窒息感鋪天蓋地地襲來,壓得他心口生疼,難以喘息。
他伸手掩面,肩膀控制不住地輕輕顫抖,坐在那裏久久未動。
–
許溪看見傅正宇走了出來,連忙站起身。
“傅總。”
傅正宇示意她坐下,神情和藹地說道:“你是小寒的女朋友,好歹也要叫我一聲‘叔叔’吧。”
許溪一愣,連忙尷尬地改口:“叔叔好。”
不清楚對方的性情,又沒有得到對方的默許,她無論如何也不敢稱呼這位權勢滔天的男人爲“叔叔”。
傅正宇見她有些侷促,笑了笑:“沒想到第一次見面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招待不周了。”
“沒有沒有,”許溪坦誠道,“這次也是我不請自來,實在是放心不下他……”
傅正宇打量着許溪,見她時不時看一眼書房的方向,目光越發柔和。
“他能如願以償,我很欣慰。”
許溪收回視線,一時間沒明白他在說什麼。
傅正宇卻沒過多解釋,沉默了一瞬,輕嘆了口氣。
“小寒媽媽如果能見到你,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許溪抿脣,看着傅正宇眼中難以掩飾的悲傷,忍不住寬慰他道:“阿姨她肯定不想看到你們這樣難過的。”
傅正宇轉頭望着她,極輕極淡地笑了一下:“嗯,你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