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父乍一眼看上去,是一個相當古板的人。
金絲邊的玳瑁眼鏡,國字臉,程子玥算是個相當敏銳的人了,可她沒有從他身上感覺到絲毫不適。
“程小姐是第一次來我們家啊。”黃父嚥下一口菜,衝黃鶯道,“你這丫頭,自從那人死了就不肯交朋友,冥頑不靈。”
程子玥被“朋友”這個詞噎了一下。
黃鶯像是早已習慣了,夾了顆青菜放他碗裏:“少管事,才能長命百歲。”
“我要長命百歲做什麼,鳶兒性子直,你們姐妹兩素來不和,你不肯幫她是你的事,可是你自己……”
“行了行了。”黃鶯敲了敲碗,“喫飯!子玥還在呢!”
程子玥又被噎了一下。
“哼。”黃父看了程子玥一眼,還是閉上了嘴。
一頓飯後,黃父主動邀請程子玥參觀他的書房。
“我一會還有事,抱歉。”程子玥婉拒他的好意。
黃鶯在一旁,悠悠道,“我記得你很崇拜我爸的設計,他書房裏全都是他的畢生精髓,你不去看看?”
程子玥邁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
黃家是一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比較複雜的家族,他們原本是青城最根深蒂固的地下勢力,可是前一代掌權人黃父喜歡設計,不愛這些,所以逐漸落寞。
再加上他生的兩個女兒,黃鶯跟她爹一樣,志不在此,黃鳶就倒是很有興趣,奈何雙商有限,擔不起重任。
所以纔會有現在這種,與白家爭鋒的情況。
“子玥也對設計感興趣?”黃父有些意外。
程子玥低着頭,“我以前是斯蒂夫的學生。”
學設計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斯蒂夫,他是視覺設計之父,狩獵極廣。
除此以外,他的眼界也很高,就算是天才,也僅僅有讓他看一眼的資格而已,具體如何,還要再考察。
“斯蒂夫?”如果剛剛只是禮貌性地問一下,現在黃父是真的上心了,“你是Queen的……?”
“嚴格意義上來說,我應該算是她的師姐。”程子玥淡淡道。
要知道,Queen之所以能在國內的設計圈如此受寵,要說沒有借老師的勢是不可能的。
“你師承斯蒂夫,爲什麼我沒有印象呢?”黃父皺起眉。
程子玥表情黯然,起身道:“陳年往事,不提也罷,黃先生,我可以看看你的設計嗎?”
“當然。”
書房在二樓,從外面看上去,與一間精裝的客房無異,走進去之後,程子玥才發現,原來裏面別有洞天。
光是設計的書就擺了整整三個書櫥,每一個都比她人還高,需要踩着梯子才能上去。
程子玥翻了翻才發現,其中竟然有黃父自己參與編寫的。
“我很喜歡寫書啊。”中年男人在下頭,笑眯眯道,“這一版都是我寫的。”
他說的一版,少說也有上百本。
如果不是因爲程子玥的老師是斯蒂夫,恐怕當場拜師的心都有。
黃鶯抱胸站在一旁,看着程子玥的表情,眼神微妙。
聊過以後,黃父發現程子玥的基本功很紮實,但是……
“你是祁氏的設計師?”
“是。”程子玥應道。
“祁氏不適合你,如果可以的話,我是說如果,歡迎你來我這。”黃父的表情真摯。
程子玥自然知道。
祁氏雖然足夠大,但着實不看重設計。
“謝謝。”
參觀完書房後,黃鶯被派來送她回家。
一路上,兩人相顧無言,直到到門口,黃鶯才停下腳步。
“看到了麼?”
“什麼?”
“愛情不是欺騙和束縛。”黃鶯從兜裏摸了根菸,遞給她。
程子玥猶豫片刻,接過。
剛吸一口,覺得口腔一片濃郁的香味,很濃,但一點也不討厭。
“我以前也不喜歡抽菸,但是這玩意兒太舒服了。”黃鶯撩了撩小指,無限妖嬈,“程子玥,我挺想和你做朋友的,如果有機會的話。”
她不太理解她話裏的機會的意思,但她總覺得,她們倆之間的交集不止於此。
……
下了幾天的雨,終於在今天放晴了。
白新在客廳等候已久,看見程子玥出來,第一時間迎了上去。
“太太,你沒事吧?”
“走吧。”
程子玥率先走出門,白新跟在她後頭。
再次回到古斯特上,心情也沒有那麼沉重了。
她倚在窗邊,一遍遍回憶從監獄出來的日子。
原本就打算孤身帶着小志生活的,祁珩擾亂了她的生活節奏,不過沒事,她還可以重新回到這種生活。
她握着手機,心緒前所未有的明朗。
……
下午六點不到,祁珩出現在別墅。
此時,程子玥剛睡完午覺,從牀上爬起來,一個不小心,撞進男人的懷裏。
“你還真是有閒情。”祁珩握住她的肩膀,觀察着她的表情。
女人剛睡醒,全然沒有防備的模樣,一雙眼看着他,發現是他之後,也只是淺淡地笑了笑。
心頭涌起說不出的怪異。
“這麼早回來?喫晚飯?”程子玥仰起頭看他。
“嗯。”她的柔軟讓祁珩暫且拋卻了想法,“下去吧。”
男人說完,彎腰把她抱了起來。
程子玥沒掙扎,順勢攬上他的脖子。
幫傭阿姨從廚房裏出來時,正看見男人抱着女人下樓的身影,露出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笑,放好菜又回去了。
祁珩把程子玥放在柔軟的凳子上,替她鋪好餐巾,整個過程條理清晰,一絲不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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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玥默默受着,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餐桌上只剩筷子與碗相碰的聲音,一抹燭光隱隱反射着碗的光澤。
“要喝點酒嗎?”喫到一半,男人鬆開了衣領,露出精緻而立體的鎖骨。程子玥掃他一眼,移開視線。
“好啊。”
祁珩不愛喝酒,但每棟別墅都挖了酒窖,以作備課之用。
他邀請程子玥一塊去,女人撒着嬌拒絕了。
心底的不安越發強烈,可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
她好像想通了。
祁珩拿了酒來到餐桌上,女人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勢,端端正正地坐在那,仰起臉,一臉平靜地掛斷電話。
“古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