峯哥兒臉色陡然變得慘白,坑坑巴巴問:“母、母親,兒子不知您的意思,兒子是否做錯了什麼事,請您明示。”
又哭道:“不不,母親,兒子一定是錯了,兒子再也不敢了……”
韋映璇不理他,自顧自說:“只要她還是你娘,你便永遠是錯的,永遠被釘在恥辱柱上。”
“你如今艱難度日,她卻偷盜我父親的銀子,在外頭快活十足,留你一人在侯府擔驚受怕。”
“母子至親,她只顧自己快活,卻不肯帶着你!她是不捨,不捨侯府的榮華富貴,還想靠着你沾了侯府的光,用你的自由和痛楚換取榮華富貴。”
峯哥兒臉色越發慘白。
韋映璇很認真地看他,“她從前可是常常敦促你要爭世子之位?”
峯哥兒目光遊弋,幾乎忘了呼吸,“不不,沒有,兒子不敢。”
韋映璇卻和顏悅色起來,“我不怪你,你還小,都是被人教唆的。原本,今日這些話本不該告訴你,但我瞧着你十分機靈,便好心提醒你,你能否幡然醒悟,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你識字讀書,便該知人既要講忠孝,也要講德行!你該知曉認賊做母的下場。”
“人這一生,選擇永遠要大於努力,若你一開始便選錯了方向,不但接下來要走的路會佈滿荊棘,你所有努力也都是徒勞!”
最後一句,讓峯哥兒驚住了,好像面前一座高山轟然倒了,本是給他遮風擋雨的高山,此刻卻都化作滾滾黑土要壓垮他!
難怪,他昨夜裏和娘哭訴,訴說他的委屈和孤苦,他娘全都視而不見,只是一味讓他學習,催他完成任務,還叫他爭什麼伴讀,卻根本不關注他整日有多悽慘。
如果真的在意他,爲何不肯帶他離開,難道世子之位纔是最重要的嗎。
可要是,世子之位卻要用他十多年的痛苦去換,他是一點也不願意的!
他心裏不禁生出一道裂痕。
韋映璇看着他表情的變化,緩緩道:“我不過讓你站了九日規矩,你便受不住了,整日無精打采,若你今後好運被選入宮裏當伴讀,便要從早站到晚,皇子站時你站着,皇子坐時你仍站着,每日還要四處跑腿做事,走到哪裏,有無數雙眼睛盯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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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再敢像前幾日那般,眼睛發直,一會兒又向上空左右亂瞟,定會被治罪,宮裏最重儀態,你若在大皇子身邊伺候卻儀態不佳,定會被拉出去打板子。”
峯哥兒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都忘了該如何迴應,嘴脣動了又動,到底是問出一句:“做了伴讀,便不能獨自呆着?便沒有得閒的時候?”
韋映璇淡漠地看着他:“每日子時睡覺,到次日寅時便要起身,每日大約能睡兩三個時辰,你捨得不睡覺嗎?”
“啊,好慘!”他一不小心驚歎出聲,慌忙捂住嘴,低下頭去。
他娘都未告訴他做伴讀有這麼苦這麼累,只說若干年後能得到莫大的權力。
可母親又如此說,到底事實是怎樣?
若真像母親說的,他一個伺候不好便要被降罪打板子,未等到他做大官,他自己先要被打死了。
韋映璇氣定神閒地,“你不信,等去了族學裏,可以問問夫子,看看是不是我說的這般。”
“兒子自然相信。”峯哥兒愈發沮喪。
直到韋映璇發話讓他離開,他才擡着木然的兩條腿走出上房。
齊媽媽笑眯眯地走進屋,“老奴看他走時臉色難看極了,想必謊言被戳穿,受打擊不小。”
韋映璇望着門外,淡淡地道:“一個小伴讀,要成爲手眼通天的大官,中間要付出多少努力與艱辛,這些都不提,卻只說會位極人臣,呵,我也是做母親的,我寧死都不會願意對我的兒子使詐。”
“但半斤對八兩,峯哥兒這個小子,也不是什麼忠孝子。”
方纔,峯哥兒從頭到尾只問了一個問題,便是問,若做了伴讀得不得閒。
這個孩子自私自利,他只在意他的消遣和遊戲。便是在意韋映雪,也只是在意他娘如何對他付出。
這日晌午,門房上說陳莽來了。
韋映璇未想到他竟來了府裏,她做表嫂的,委實不好單獨與表弟見面交談。
她便讓人請他去花廳坐了招待,又叫董媽媽去請陳氏。
等陳氏風風火火來了,她才後腳去了花廳。
陳氏經歷過兒子的忤逆,現在分外看重她侄兒,噓寒問暖了好一番,說的都是些家長裏短,她卻十分開心,笑露了牙花。
韋映璇安靜地坐在旁邊,很少接話,只面帶微笑,默默陪着他們姑侄聊天。
是陳氏問起陳莽在宮裏當值的事兒,她才微微坐直了身體。
陳莽今日來前他母親孟氏和他交代好了。
他只等他姑母問起宮裏的事兒,便立刻說:“我昨日上值還又碰見了老佛爺,由皇后攙扶着遠遠從小路走來,老佛爺和皇后身上都有一股淡淡的茶香襲來,味道好聞極了。”
韋映璇:“想必是太后新得了茶香香料,贈予皇后的。”
可見太后很是喜歡,纔會分予皇后。
“哦。”陳氏對香料不如何上心,反而追問太后與皇后說些什麼,有何宮廷祕辛。
“侄兒哪裏敢尾隨,只在太后與皇后途經小路時聽了一段,太后對皇后說起中秋節辦宮宴一事,讓皇后張羅的盛大些,三品以上官眷皆要宴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