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說什麼?”
沈霜寧起身靠在牀頭,一只手就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眼睛微紅地看着他,輕聲道:“你沒有聽錯,我有了。小漁給我送的是安胎藥。”
這一瞬間,蕭景淵心中的狂喜如同潮水般洶涌而來,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此刻揚起了脣角。
他快步走到牀邊蹲下,小心翼翼地將手覆在沈霜寧的手背上,掌心溫熱而有力,完完全全將她的手包裹住。
彷彿想隔着這兩層肌膚,觸摸到那血肉之下悄然跳動的小生命。
“真的有了?”他仰頭望着她,聲音裏還帶着幾分不敢置信的恍惚,又問了一遍。
沈霜寧看着他難得失態的模樣,委屈卻更重了:“還能騙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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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嘴角的弧度愈發擴大,連眉眼都染上了笑意:“我們的?”
沈霜寧“嗯”了一聲:“你還走不走了?”
蕭景淵沒有絲毫猶豫,用力將她按進了懷裏:“不走了,打死都不走了!”
沈霜寧在心底鬆了口氣。
可這份狂喜只持續了片刻,蕭景淵像是猛然想起了什麼,臉色驟然蒼白。
他鬆開沈霜寧,眼底的笑意蕩然無存,只剩下濃重的擔憂與痛苦:“寧寧,不行……這個孩子不能留。”
沈霜寧微微一怔,隨即抿緊了脣。
蕭景淵用力握緊她的雙肩,眉頭皺得很緊,,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承受極大的痛苦:“寧寧,你還記得我同你說過的麼,這個孩子……”
“夠了!”
沒等他說完,沈霜寧就猛地揮開他的手,眼眶溼紅,卻透着倔強的怒意:“這是我第一個孩子,是我們的孩子!就算他真的有什麼不一樣,我也絕不會放棄他!”
“寧寧……”
蕭景淵看着她滾落的眼淚,心瞬間揪緊,生怕她情緒激動動了胎氣,連忙放軟語氣,伸手輕輕抹去她的淚痕,聲音裏滿是心疼與妥協。
“寧寧別哭,是我錯了,我不該這麼說……生下來吧,不論他是什麼樣子,我們都養着,養一輩子。”
就是不知,他還有沒有機會看到這小傢伙出生……
蕭景淵竭力掩去眼中的澀意,將沈霜寧重新擁進懷裏,輕輕拍着她的背,柔聲哄了好一會兒,懷裏的女子情緒才漸漸平復下來。
而此刻,寢居門外,宣文帝正靜靜立着,一只手停在門板上,蒼白的臉上滿是笑意。
阿淵有後了,太好了。
屋內透出來的燭光溫暖而靜謐,映得門板上的雕花格外柔和。
宣文帝遲疑了片刻,終究沒有推門進去打擾。
他將東西交到了青雲手中,最後深深看了一眼,才轉身緩緩離去,背影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寂寥。
待人徹底走遠,青雲才低聲道:“聖上駕臨你怎不早說?”
那名被青峯捂住嘴的小廝一臉生無可戀。拜託!你們也沒給我說話的機會啊!
青峯疑惑道:“聖上怎會突然過來呢?”
青雲搖了搖頭,眼底滿是不解。
慕漁一把拿過他手裏的錦盒,湊近嗅了嗅裏面的丹藥,臭得薰眼睛!
她不由嘀咕道:“這難道真是解藥?”
……
正在這時,蕭景淵推門出來,青雲和青峯下意識以爲他又要跑,立馬拿着麻繩和鎖鏈就要撲過去!
蕭景淵一個閃身避過,兩人就撞到了一塊兒,又一屁股跌坐在地,眼冒金星。
慕漁:“……我真是服了。”
蕭景淵掃了他們一眼,又看到院子裏呆呆站着的暗衛,皺眉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慕漁:“還不是怕你又當縮頭烏龜!”
蕭景淵道:“放心,我不會走了。”
暗衛撤走後,慕漁便將方纔宣文帝來過的事說了,還將藥丸交到了他手裏。
慕漁捏着鼻子說道:“這味道怪得很,也不知是什麼藥材做的。我先聲明,我可不敢保證這到底是不是解藥。”
這個味道沖鼻得很,剛從地上爬起來的青峯一聞到這個味兒,兩眼一翻,險些暈厥過去。
慕漁站得極遠,說道:“雖然那個老皇帝沒幹過什麼好事,但這次他特意深夜送藥,總不會是要害你。你就死馬當活馬醫,且試一試。”
這時沈霜寧從屋裏走出來了,眼底滿含擔憂。
蕭景淵看了她一眼,隨即便將藥丸給吞了。
藥丸入喉即化,一股灼熱的氣息瞬間順着喉嚨滑進丹田。緊接着,劇烈的疼痛從五臟六腑蔓延開來……
不過幾息時間,蕭景淵猛地捂住胸口,一口黑血“哇”地噴了出來,隨即整個人便暈了過去,蒼白俊美的臉透着幾分瑰麗。
“景淵!”沈霜寧急忙扶住他。
“快!把他擡進去!”慕漁也顧不上藥味刺鼻,快步上前,語氣急促,“這是排毒的跡象,得趕緊讓他躺平,別耽誤了藥效!”
青雲和青峯立刻上前,合力將他擡進屋裏,放在室內軟榻上,可剛放下沒一會兒,蕭景淵又接連吐出好幾口黑血。
這一幕看得沈霜寧肝膽俱裂,連哭都忘了,手忙腳亂地拿帕子給他擦血。
慕漁三指搭在蕭景淵的腕脈上,緊緊皺着眉。
屋內一片死寂,只有沈霜寧壓抑的呼吸聲和青雲、青峯緊張的注視。
片刻後,慕漁緊皺的眉頭突然舒展,猛地擡起頭,臉上露出驚喜的神情,高聲道:“沒事了!沒事了!!”
慕漁說着,又看向沈霜寧,寬慰道:“別擔心,他吐的是體內淤積的毒血,吐完了就好了!就是可能要昏個幾日,等他醒過來,身子就能慢慢好轉了。”
一屋子的人都喜極而泣。
等沈霜寧想起來要追出去跟宣文帝道謝時,大門外已經沒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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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路過長安街,夜空中突然綻開煙花。
宣文帝手指撥開窗簾,往外看了眼,嗓音透着幾分虛弱:“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這般熱鬧?”
若太醫在此,便能看出他已是燈盡油枯之相。
馬車外的海公公應道:“回陛下,今兒是花燈節。”
宣文帝臉上露出一抹恍然,不知想起了什麼,對吩咐道:“你下去,買個兔子花燈。”
海公公恭聲應是,便立馬去辦了。
坤寧宮的夜格外寂靜,一重碧玉珠簾垂落,將殿內的光影切割得支離破碎。
一重碧玉珠簾後,王皇后身穿一襲繁複華美的宮裝,雲鬢高聳,戴滿了朱釵髮飾,她端坐在案几後,手持香匙,在白玉香爐之中緩緩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