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沿還淌着滴滴答答的酒,酒色鮮紅如血,在包廂中瀰漫着一股股淡淡的腥味。
蕭懷瑾滿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像是此刻才意識到些什麼,腳下的步子踉蹌:“你、你之前是在騙我?”
他上前猛地揪住烏薄遲的衣領,怒聲問道:“你一早就想好了要對蕭國出兵了對不對?什麼讓蕭國臣服……讓蕭國變成烏蘇的附屬國……這些都是在騙我?”
“我、我是恨太子,恨我父皇,可我沒想過要他們死,我只是……”
“我只是想讓父皇后悔,讓他知曉,他引以爲傲的太子,是護不住蕭國的……可你……你想出兵攻打蕭國?!”
蕭懷瑾此刻還有利用價值,烏薄遲不想他這麼快知曉真相。
垂眸看了眼衣領上的那只手,烏薄遲眉頭皺了又松,似無奈的語氣:“五皇子,你誤會吾了。”
“我沒誤會!”蕭懷瑾死死地盯着他,“我也姓蕭,若你是想攻打親略蕭國,那從此刻開始,我便不會再幫你。”
不知是聽到什麼,烏薄遲驀地笑出聲。
“幫吾?”他反問道,“是吾在幫五皇子纔對,若沒有吾的助力,五皇子如今還在皇莊裏自生自滅。”
烏薄遲扯開衣領上的那只手,逼近蕭懷瑾:“吾現在所做之事,也是在幫五皇子。”
“幫我?”蕭懷瑾眼中的疑霧未散,對他依舊充滿防備。
天底下自然沒有如此好事。
烏薄遲也知曉僅僅是這樣,並不足以說服蕭懷瑾。
包廂門外響起幾聲叩門聲,心思各異的兩人都同時偏頭看去,烏薄遲喚了一聲“進”。
門便打開了。
是烏薄遲身邊的人,來送熱好的酒菜的。
佳餚擺上桌,烏薄遲這才換了副更顯平和的語氣,將蕭懷瑾請入座。
他望着人,耐着性子說明自己心中計謀,一言一語中透着濃濃的不甘與憤恨:“吾的確有私心,那日大殿之上若不是太子從中作梗,吾不會在談判上失了利,也不會受如此屈辱。”
想起那日之事,烏薄遲喉間的氣血翻涌:“吾咽不下這口氣,無論如何,吾定要取了蕭國太子這條命,但吾的私心對於五皇子來說,是好事。”
蕭懷瑾凝眸望着他:“好事?若太子一死,萬民百官乃至父皇,第一個便會懷疑到我頭上來。”
烏薄遲晃着酒杯,笑得邪氣:“可若太子不死,五皇子縱使有榮華富貴享,也只能看人臉色過日子。”
杯中酒倒映他陰狠猙獰的面容:“若太子死了,五皇子便能將太子之位取而代之。”
蕭懷瑾呼吸急促,看着他瘋魔的神情:“二王子可別忘了,除掉一個太子,宮中還有兩位皇子,太子之位未必會輪得到我。”
“那便一齊殺之。”
夜色漸濃。
許是廂房坐落在高處,從遠處掀來的一陣風竟似秋風瑟瑟,帶着入骨的寒意卷襲而來。
烏薄遲雙目猩紅,毫不掩飾自己此刻的野心:“只要五皇子能幫吾除掉太子,吾必會將此事做得乾乾淨淨,縱使有人懷疑到五皇子身上,吾也會借烏蘇之力,擁護五皇子登上皇位。”
“如何?”
蕭懷瑾怔怔地看着他,瞳孔顫抖着,不知是懼怕,還是動搖。
風聲呼嘯在耳邊。
蕭懷瑾抖着手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像是要用酒意壓驚壯膽。
他顫着氣聲:“若……若你失敗,沒能除掉太子,又該當如何?”
烏薄遲心中嗤笑他的軟弱,這樣的人,即便他擁他坐上皇位,也遲早會被烏蘇降服的,根本無需顧及。
“吾若沒有萬全把握,必不會提出此計。”
蕭懷瑾這些時日替烏薄遲打探到的消息不少。
太子沒有兵權,但私下養了三百精兵,名爲暗衛。如今正值兩國商議交好結盟的時候,若無風吹草動,一時不會驚動大軍。
城郊皇莊離最近的軍營快馬而跑,也要一兩個時辰才能趕到。
縱使太子將三百私兵都帶在身邊,他如今已經借蕭懷瑾之手,安排了一千僞裝成平民的烏蘇精銳潛入京城。
而城門外還有一千精銳。
皇莊遠離鬧市,縱使他殺得鮮血遍地,只要將莊子圍死,便是神不知鬼不覺。
蕭國太子一死,他在各處安排好的探子便會一一接頭,以最快的速度通知邊境蓄勢待發的烏蘇大軍殺進蕭國境內。
爲了萬無一失,這盤棋。
還得由蕭懷瑾先落第一子。
烏薄遲看着桌邊失神沉思的人,舒了一口氣,眼中的陰鬱消散許多,他並不急在等這一時。
不知過了多久。
桌上熱過的珍饈佳餚已經冷第二回了,蕭懷瑾這才緩緩擡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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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瞳孔閃着詭異搖曳的光,彷彿點點火星,風一吹,落在如枯草般滿地匍匐的野心上,瞬間燃起熊熊大火。
烏薄遲看着他的眼神,脣角以一個扭曲的弧度笑開。
他的大計,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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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金玉樓離開後。
蕭懷瑾穿得還是那身黑袍,暗夜下的半張臉幽暗莫測,讓人瞧着生寒。
他孤身一人繞道宮牆外的隱蔽處,隨後緩緩蹲下身子,撥開宮牆角落的雜草,露出那個窄小的狗洞。
蕭懷瑾嘆了口氣。
也就是他在莊子上天天下地幹活,這副身子纔有如今這般纖瘦。
否則他是萬萬鑽不過這狗洞的。
該死的烏八七,回回見他都要摸黑出行,宮門下鑰了不說,上回還害他走夜路踩到條蛇……
蕭懷瑾無奈地看了眼那狗洞,兩眼一閉,趴下身子熟練地鑽了進去。
他近日好像油水足了些,竟沒有前幾次爬得順暢,黑黢黢的身形卡在狗洞裏一拱一拱,實在滑稽。
正拱着,一雙黑靴緩緩落在他眼前。
蕭懷瑾嚇得一抖,擡頭瞧清來人,這才鬆了口氣。
“蒼淵,快拉我一把,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