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凌晨，三人又是跌跌撞撞回到小旅店，這回孟月仙可沒那麼困，她躺在暖烘烘的炕上睜着眼看着漆黑的天花板許久，下定了某種決心，這才放心睡去。
又是接近中午，孟月仙敲響隔壁的薄門板，叫醒李慶安跟顧東。
三人今天的早餐喫的疙瘩湯。
老闆娘手裏拿着盛着面粉的大碗，清水細細淋下，手腕靈活抖動，筷子輕攪，雪白的面粉便簌簌裹上水膜，在指尖跳躍成珍珠般大小的面疙瘩，大小均勻，粒粒分明。
鐵鍋熱油爆香蔥花，倒入一瓢清水，蛋液淋入，金黃的蛋液在湯中舒緩成雲，面疙瘩落入湯中，筷子快速攪動，最後撒上一把細細的白菜絲，淋幾滴香油，一把大蔥碎，熱氣騰騰的面疙瘩端到三人面前。
輕綴一口，鹹鮮的湯汁瞬間喚醒味蕾，面疙瘩吸飽了湯汁，軟糯中帶着韌勁，幾口下肚，從喉嚨暖到胃裏，額頭沁出薄汗，再夾上一塊切成薄片的大頭菜根，醬油浸泡得鹹脆，又是一番清爽的滋味。
喫過早飯的三人，滿足地坐在小店裏，見街道上匆匆來去的行人。
老闆跟熟客正在拉家常。
“今年雪下得跟不要錢一樣，這街邊找活更難了。”
“誰說不是啊，到了年跟前，買年貨的錢都沒有，今年可怎麼過啊……”
孟月仙站起身，“走吧，今天還得喝最後一天。”
“最後一天？”顧東覺得不太可能，看這樣不喝個十天半拉月，進展不了一點。
孟月仙把圍巾繞在脖子上，“老孃的時間可沒這麼多陪他們耗。”
李慶安連着兩天喝大酒，人都木木的，他又喜歡北方的美食，又覺得自己再喝下去怕是得徹底沉淪在這，忘了深市的一切。
但是孟月仙的話他也不太相信，真的是最後一天嗎？
三人冒着大雪各懷心事走去縣政府大樓，進了辦公室，又是熟悉的茉莉花茶，郝主任依舊紅光滿面，看不出一點宿醉的痕跡。
小胡與顧東更是熟稔，直接拽着顧東去自己辦公室，吹噓自己剛認下的小兄弟酒量驚人。
孟月仙坐在凳子上，兩手插兜。
“郝主任，我覺得還是看看場地，趁着咱們還清醒。”
話音剛落，郝主任手裏的茶杯重重落在桌上。
臉上的不悅很是明顯，可小胡不在，沒人幫他當嘴替。
“小孟啊~你太急了。”
孟月仙心裏冷笑，短短三天花了差不多三千塊錢。
不光花錢，眼睛還要長針眼。
昨晚在練歌廳，郝主任跟小芳旁若無人啃來啃去，簡直是開了眼。
這老登啃完還有功夫去騷擾老闆娘。
“郝主任我這時間緊迫，廠子要趕緊開起來，多拖一天都是浪費時間。”
孟月仙今天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郝主任也只好適當提點兩句。
“建廠也不是那麼好建的……”
孟月仙此時心裏只飄過兩個字，好踐。
車軲轆話說了一圈有一圈，明裏暗裏的提點無非兩個字，上供。
各方關係都需要打點，上面沒人自然得多花錢，花了錢那自然才能快。
不等孟月仙繼續硬剛，小胡攬着顧東的肩膀走進辦公室，“有家醬骨頭剛開業，帶你們嚐嚐鮮~”
郝主任一動不動，氣氛有些尷尬，小胡轉了轉眼睛，看向孟月仙。
孟月仙展顏一笑，“我就饞這一口，走走走，帶小李去嚐嚐咱北方菜的花樣兒~”
“走走走~”小胡順坡下驢，拿起郝主任的羽絨外套，“主任，小芳今天還加班不？”
郝主任脣邊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緩緩起身，“小芳加班，叫一下紅豆兒。”
“好勒~”小胡攬着顧東的肩膀走出辦公室，吆五喝六地在前面帶路。
走了不多遠，進了一處破落的醬骨頭館。
哪是什麼剛開業，怕是瀕臨倒閉。
幾人坐進唯一的包間，醬骨頭、紅燒肘子、焦溜丸子、燻雞、薰魚相繼上桌。
老闆還貼心地給開了一個桃罐頭，用來解膩，還有一盆冷水裏化着黑色的凍梨，橙紅的柿子。
特意給李慶安上了一碗冰爽的冷面，讓他嚐嚐。
灰褐色的蕎麥面臥在帶着冰碴的清澈湯中，淺棕色的牛肉片擺放成一圈，中間點綴着鮮紅的辣白菜，翠綠的黃瓜絲，還有白色的梨絲，半個水煮蛋放在其中，很是好看。
第一口是極致的冰涼，然後是酸甜爽口的湯汁，面條勁道彈牙，混合着脆爽的辣白菜，清新的黃瓜，酸甜的梨絲，鹹香的牛肉，層次分明，互相碰撞。
李慶安覺得又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外面大雪飄飛，屋內熱氣蒸騰，來上一口冰爽的冷面，簡直是冰火兩重天。
喫喫喝喝中，孟月仙就着酒勁兒繼續開口。
“主任，您要不給個痛快話，到底多少個才能辦成事兒。”
郝主任此時懷裏摟着紅豆兒，兩人玩着你餵我，我餵你的遊戲，被打斷很是不快。
“小孟，我說的還不夠明白？”
孟月仙搖搖頭，憨直地看着他，不合時宜地打出一個酒嗝。
小胡跟顧東喝得忘乎所以，根本沒注意這邊的動靜，郝主任也是藉着酒勁兒，比平時直白。
“咱就明人不說暗話，五個。”
孟月仙晃晃腦袋，醉眼朦朧，“五千？”
郝主任嗤笑一聲，“想啥呢？五千？五千夠幹個屁的！五萬！這五萬給你上下打點用，我這還得另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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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算？”孟月仙手肘撐在桌邊，有些反胃。
“另算嘛~我也不貪心，關鍵都是打點上頭，也落不到我手上，還是五個。”
一邊的紅豆兒依偎在郝主任懷裏，嬌柔地搭腔。
“還是郝主任爲你們着想，這才直說，要是換個領導，你等到明年都得不着一個痛快話兒~”
郝主任滿意地看着懷裏的女人，“紅豆兒，醫院幹得咋樣？想不想換個工作？”
“那敢情好，你是不知道，醫院裏破事一堆，動不動還得加班。”
“早不告訴我，我給你調到資料室，那兒清閒。”
“那我就等着咯~你要是敢騙我，我就不搭理你了~”紅豆兒就要起身，被郝主任按在懷裏，手在她的腰間揉了揉。
孟月仙站起身，“我去上個廁所。”
她搖搖晃晃起身，扶牆往外走，走出包間，搖晃的身姿越走越正常，最後一點看不出喝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