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
蕭琰來到時,烏薄遲已經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了。
他神情悠閒,像是特地過來做客喝茶的,瞧見來人也沒站起身,鬆散的姿態透着股狂妄和骨子裏瞧不起蕭國人的不恭不敬。
蕭琰的步子剛踏入殿中。
身旁的蒼三便立即開口道:“二皇子見了我家殿下爲何不行禮?”
烏薄遲喝茶的動作並未停頓,輕抿了一口,在口中品着茶,似乎並不把三人放在眼中。
半晌才幽幽放下茶杯,望向蕭琰道:“吾與殿下乃同輩之人,不知有何禮要行?”
蕭琰往堂中主位走去。
渾身凌冽的氣勢無聲無息間壓了烏薄遲一頭。
他聲線沉靜,含着淡笑:“孤是主,二王子是客,二王子遠道而來,倒不必拘泥於這些繁瑣禮節。”
“只是,”蕭琰話鋒順勢一轉,“不知二王子特來莊子上尋孤,有何要事?”
他似乎並不因爲不速之客的到來而覺得詫異。
此刻天色黑透。
烏薄遲看了一眼堂外時明時暗的月色,也在同樣在拖延着時間。
他行動前已經打探得一清二楚,城中兵馬未動,連暗衛也並未全在莊子上,實在是天時地利人和,拿下蕭琰的最佳時機。
若不是他早早便知曉這些。
此刻看着蕭琰毫不意外的神情,烏薄遲都險些覺得此人是知曉他今日會“登門拜訪”一般。
可若真知曉,又怎會如此鎮定地坐以待斃呢?
烏薄遲嘴角勾起一抹詭笑:“無事,只是吾好似有些日子沒見過太子了。”
蕭琰笑了一聲,語氣疏遠淡漠:“二王子有事與孤父皇商議即可,孤只是太子,又有何故要見呢?”
他這話說得大言不慚。
像是從不管朝中之事,只是個空有虛位的太子。
可烏薄遲心中卻一清二楚,他在蕭國這些日子所受的屈辱,無一不是來自眼前之人的手筆。
即便蕭琰面上裝得事不關己,可蕭國的朝政大事,卻是盡數握在他手中的。
這也是烏薄遲爲何要先對蕭琰下殺手的緣由之一。
烏薄遲將親弟弟的勢力除去後,在烏蘇也頗得重視,衆人都認爲他便是烏蘇下一任王主。
可只有烏薄遲清楚。
他佈局陷害親弟弟一事,父王是知曉的。
許是知曉他心狠手辣到對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下手,烏蘇王主雖從未言明,可還是對他生了忌憚之心。
他爲了王位能對親弟弟下手。
如此狼子野心,來日若生了謀逆之心,曾抵向親弟弟的刀尖,也會抵向自己的親生父親。
因而烏薄遲在烏蘇盡心盡力這些年,手中從未真正握過實權。
此次夜襲皇莊,也是烏薄遲證明自己的機會。
倘若他立下大功,即便父王暫不肯退位,烏蘇王朝的臣民也會擁護他,直到他成爲新一任王主。
此計,烏薄遲從未想過失敗。
跟在蕭懷瑾身邊的兩個侍從是烏薄遲的心腹左右之人。
二人按計劃行事已經打開了前院各處小門,讓烏蘇精兵們從小門潛入。
雖萬事俱備,烏薄遲也不敢小瞧蕭琰,依舊坐定在此處拖延着時間。
他聽着蕭琰的話不免覺得好笑,毫不客氣地揭穿道:“吾在蕭國吃了如此多的暗虧,都是拜太子殿下所致,吾自然得來見見。”
“哦?”蕭琰故作不明,“二王子吃了什麼虧?”
烏薄遲樂意陪着他演下去:“蘇州一事,不都是太子殿下的手筆嗎?”
蕭琰聞言擰眉輕嘆,似是無奈道:“怎會是孤的手筆呢?劫糧害命,不都是二王子的親弟弟做的事嗎?”
烏薄遲無從反駁。
嘴角的笑意卻愈發加深。
他自顧自地笑了半晌,忽然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吾四弟所做之事,乃是爲了吾。”
蕭琰並未開口問下去。
烏薄遲也不在意,繼續道:“因爲他要與吾爭王儲之位,所以,吾便對他使了些小手段。”
“如今他蓄意報復,暗中陷害吾,吾已對他下了追殺令,若尋到人,殺之。”
一股嗜血的冷意從烏薄遲的言語間溢出。
蕭琰像是終於捨得擡眸看他一眼,眸中意味不明:“二王子可真心狠手辣,親弟弟也下如此殺手。”
“心狠手辣”四個字聽在烏薄遲耳中卻好似是對他的讚賞。
堂外響起幾聲貓叫。
烏薄遲往外看了一眼,笑意中盡是大計將成的傲然:“太子殿下過獎了,吾除了心狠手辣,還有一條……”
“睚眥必報。”
蕭琰故作冷下臉色,緊盯着他:“二王子這是何意?”
烏薄遲緩緩站起身,還未等他言語。
門外便匆匆跑進一個面色驚慌失措的暗衛,衝着堂內大喊:“殿下……大事不好了!莊子外不知何時來了一支不明來路的兵馬,把莊子給包圍了!”
暗衛的話伴隨着茶杯落地的聲音。
蕭琰轟然起身,似是以爲自己聽錯:“荒唐!孤在此,哪來的兵馬敢包圍此處?”
他剛說完,便像是立即意識到什麼。
不可置信的神情緩緩看向堂中笑得詭異的烏薄遲:“是你?”
話音一落。
蒼三蒼四立馬拔劍出鞘,對準了烏薄遲。
烏薄遲絲毫未懼,他緩緩走向門外,門口處的暗衛也拔劍對着他,可下一刻,門外便響起一陣腳步聲。
黑壓壓的一支人馬,是烏薄遲的手下。
門口的暗衛猛然回頭,頓時僵在原地,下一刻,他又像是反應過來,劍鋒對準烏薄遲砍去。
烏薄遲身手不俗,寒光閃過,他側身一避,劍身擦着他的身前滑過,他腳尖一點往後撤去,順勢接過了手下扔來的劍。
他臉上還掛着笑:“不愧是太子殿下手底下的人,吾若再慢些,可就真要被砍死了。”
他言語看似在稱讚,語氣卻是不屑。
此時一道門隔着。
門內,是蕭琰和三個暗衛。
門外,是烏薄遲和他不知其數的精兵。
蕭琰沉着臉色,緩緩走向門外:“二王子可別忘了,這是在蕭國。”
“吾知曉,如今還是蕭國,可往後就不一定了,不過太子殿下怕是……”烏薄遲裝模作樣地點點頭,隱在昏暗月色下的面孔如索命的鬼魅。
“活不到那一日了。”
看着門內慌亂了片刻又立馬冷靜下來的蕭琰,烏薄遲此刻當真是有些佩服此人。
都死到臨頭了,不知在裝什麼?
烏薄遲此刻身心都是凌虐於人上的快感,看着蕭琰,故意道:“吾還有一法子,可以饒太子殿下一命,就是不知太子殿下願不願意割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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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的太子妃實在貌美動人,吾第一回見時便生了憐愛之心,不如殿下將她送於吾享用,吾或許能饒殿下一命。”
那張面色沉重的臉上突然出現一抹深意的笑。
迴應烏薄遲的。
是寶劍出鞘的鋒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