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和長公主進了正廳,往正座兒上一坐。
裴玉清也不得不恭恭敬敬地行禮問安。
“看看就罷了,可別染指旁人的嫁衣。”惠和長公主面帶笑意,語氣中卻不乏警告,“事關旁人一輩子的幸福,外人哪能染指。哪怕是親姐妹,也不行。”
裴玉清深吸一口氣,捏着拳頭乖乖道,“長公主說的是。”
她仔仔細細看那件嫁衣,愣是沒看出一點兒被破壞的痕跡。
反倒是嫁衣的華美精緻,叫那些隨她一起來的貴女們驚歎不已。
“不愧是宮中所做!”
“御賜的嫁衣真是美輪美奐。”
裴玉清心有不甘,但惠和長公主在此,她不敢造次。
“北厲絲綢,繡工,以及金銀掐絲工藝,果然名不虛傳。”裴玉清牙疼一般,誇了一句,再也待不下去。
她寒着臉向長公主告退,目光發狠地又看了眼她的寶貝古琴,氣哼哼離去。
其他貴女既見了御賜的嫁衣,又看了古琴,今日算是沒白來。
說不定還得罪了玉清公主,得罪了準靖王妃,順帶給惠和長公主也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呵……更是“沒白來”。
這熱鬧,還真不能輕易看,她們也忙不迭地告退離開。
待衆人都走了,何洪禧也從偏殿出來。
剛才齊栩扶着惠和長公主在偏殿的時候,他已經向長公主見過禮了。
再到正廳,他也沒有多客套。
“還請宋大小姐重新準備盒子,咱家把這嫁衣,同先前的盒子,一起帶回公宮中向聖上稟明情況。”
宋明禮看了眼南星,又看了眼齊栩。
兩人都衝她微微點頭。
宋明禮頷首道,“多謝公公,這蠹魚有辦法處理,嫁衣費時一年之久,所用絲綢金絲銀線,無不精緻。反倒被人惡意破壞,實在可惜。”
“臣女更是害怕浪費皇上的恩典,臣女的表弟,可以修復這嫁衣。”
“事情當稟明皇上,但皇上也不必為此為難。還請公公將此,一併回稟。”
何洪禧不由驚訝地看向宋明禮。
她的嫁衣,在宮裏遭了人算計,她第一時間,竟不是埋怨、怨恨,或是委屈告狀。
反倒是自己已經想好了補救的措施,反倒還記得安慰皇上。
皇上御賜的嫁衣,被人動了手腳……平心而論,皇上他也是人,他能不生氣嘛!
查出背後是誰的手筆,那是肯定的。
但她若一味告狀、抱屈,難免惹得皇上不喜。
反倒是她如今的做法,讓人不由地高看。
“是,宋大小姐知禮周到,咱家定如實稟報。”
何洪禧向惠和長公主行禮告退,帶着嫁衣與裝着蠹魚的檀木盒子,急急忙忙回宮覆命去了。
這事兒說到底不光彩。
何洪禧屏退了殿中伺候之人,才跪倒在御案前。
皇帝擡頭看他,“怎麼了?”
“稟皇上,賞賜給宋氏的嫁衣,被人動了手腳。”何洪禧低聲說道。
皇帝看着他身邊放着的兩只木匣子。
“什麼手腳?”皇帝起身走到御案前頭,“打開看看。”
“還是……別看了。”何洪禧壯着膽子道,“別污了聖上的眼睛。”
皇帝皺眉不悅,“你這老傢伙,越老越磨蹭,皮癢了是不是?”
何洪禧呼吸一滯,輕嘆一聲,“還請皇上恕罪……”
說完,他緩緩打開裝着嫁衣的那只木匣子。
大紅的嫁衣,精緻的刺繡,精巧閃亮的精金裝飾。
皇帝不由皺眉,“這嫁衣……”
他話沒問完,何洪禧伸手在那嫁衣上搓了一下。
一個被蟲蛀過的地方,立刻被他搓出了一個小洞。
皇帝不由瞪大眼睛。
上好的絲綢,雖說十分嬌貴,但也不能輕輕一搓,就搓爛了啊?
這還叫人怎麼穿?
“另一只盒子裏,裝了什麼?”皇帝眉頭皺緊。
他已經猜到,答案就在另一個盒子裏。
怕污了他的眼睛之物,也在那個盒子裏。
“打開!”
從皇子,一路走上今日地位,他看過的污眼睛的東西還少嗎?
不過是在這個位置上坐得久了,這些年見得少了而已。
皇帝並不覺得,什麼東西,能叫他驚訝的。
但當何洪禧打開盒子,看見盒子裏密密麻麻一盒子的小蟲子亂爬。
“嘶……”
他頓時倒吸一口冷氣,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
不是害怕,是噁心!
“快蓋上!”皇帝沉聲道。
太噁心了。
密密麻麻一盒子的蟲子啊!
是誰想的這麼陰損的招兒。
盒子雖然蓋上了,但想象着剛才那滿盒子亂爬的蟲,他還是覺得頭皮發麻。
他該聽勸的,看這玩意兒,真是污了眼睛。
“誰做的?”皇帝皺眉,低沉的聲音裏,滿是不悅。
何洪禧立即叩首道,“宋氏發現衣服有問題,立刻請老奴回去。”
“老奴才回去不久,就見玉清公主帶着一行貴女前來,執意要看御賜的嫁衣。”
皇帝眼睛微眯,“這麼巧?”
“宋氏不肯,甚至問她要添妝,讓她做孃家人,才給她看。”何洪禧道。
皇帝挑了挑眉,“要添妝?給了嗎?”
“給了,宋氏把她捧高,她拉不下面子,送了有名的古琴,九霄環佩。”何洪禧道。
“哈哈哈。”皇帝不由笑了。
但目光落在那只裝滿蟲子的盒子上,他又笑不出來了。
皇帝嘴角抽了抽,“趕緊叫人拿去燒了。”
“是!”何洪禧道。
“等等,”皇帝皺了皺眉,“等查出是誰,再燒不遲,看好盒子,別叫裏頭的東西跑出來。”
“是!”
“宋氏就給她看這件嫁衣?”皇帝眉頭擰成疙瘩,“事關北厲的顏面,事關朕的面子!就是一把九霄環佩也不行!”
皇帝聲音氣悶。
“回皇上,宋氏有個表弟,心靈手巧,他用衣服上的金飾遮掩了蟲蛀的洞。”
何洪禧聲音輕緩,“恰逢惠和長公主也在,她阻止了玉清公主上手摸這嫁衣,所以,並未露出破綻。”
皇帝這才舒了一口氣,微微點頭。
何洪禧見事情說得差不多,連忙道,“宋氏說,她表弟可以修補這件嫁衣,使其完好無損。”
“宋氏身邊還有個醫術的女子,也可把衣服上的蠹魚清理乾淨,不會遺留蔓延。”
“宋氏怕辜負皇上的恩典,請皇上不必為嫁衣的事情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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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由挑眉,看着何洪禧,“你對宋氏,印象不錯啊?”
何洪禧心中一緊,連忙叩首,“回皇上,此話是宋氏託奴才稟告,奴才不敢有半句虛言。”
皇帝眼底浮起一抹滿意。
“嫁過人的女子,到底是成熟穩重又周到……也許,她還真是最適合老四的人。”
“老四那個脾氣,有個穩重些的,能約束着他的人才好。”
何洪禧心中一動……這哪裏是說他對宋氏滿意。
明明是皇帝對宋氏越發的滿意了。
“那這嫁衣……”何洪禧小聲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