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傾月解釋道：“他強行調用本源之力，透支得比我還多，損傷自然更厲害。不過，應該也快醒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龜慶幸地點點頭，又問，“林小姐，你餓不餓？要不要喫點東西？廚房裏飯菜一直備着，又不敢打擾你們療傷，就沒送飯進來。”
“不用了，”林傾月垂眸看了眼躺着牀榻上依然在昏睡的東方起，眼神不由得溫柔了下來。
“老龜，你的夢魂浮光，可有辦法窺見前世的經歷？”
老龜想了想，道：“一般來說是不行的。前塵往事，早就成了雲煙無法追溯。不過，東方起公子前世並非凡人，羈絆定然也很深。倒是不妨試試看，並不保證能一定成功。”
林傾月道：“那就試試看。”
關於前世，關於阿灼的輪迴，林傾月心中積滿了太多疑問。
此刻，趁着東方起昏迷、潛意識防備鬆懈，老龜織出夢魂浮光便退了出去。
林傾月望着東方起，溫柔地呢喃：“東方起，你應該也很奇自己的前世對不對？那麼，就放鬆你的心境，讓我重新走進你的夢境，看一看前世你。”
東方起的眉頭微微顫抖，似乎在迴應她的話。
夢魂浮光猶如星子，在房間裏飄啊飄，飄入了東方起的夢境裏。
林傾月的眼前忽然被一片白茫茫的雲霧繚繞。
她在一片朦朧中，看不見周圍的景緻，也看不見任何人，只知已入他夢中。可他的夢裏，爲何有這麼多的雲霧？
正疑惑間，嘈雜聲驟然傳來：
“燒死他，燒死這個背叛修仙界的叛徒！”
“哼，一個從人間界爬出來的低踐螻蟻，看在他修仙天賦的份上才讓他做雲宮教習，居然不知感恩，還妄想動搖我們顛覆修仙界的基石，簡直死有餘辜！”
“趕緊行刑，燒死他！以後修仙界絕不準人間螻蟻踏足半步！免得再引狼入室！”
“……”
隨着喝罵，林傾月眼前的雲霧陡然散去，漫天火光與嗆人濃煙撲面而來。火光中，一襲白衣的灼華仙君被捆縛着，滿眼悲傷地朝她望來。
“師父！”
林傾月下意識便要撲過去，可夢境猶如無形的屏障，任她如何掙扎努力，都碰不到那團烈焰半分。只能無助僵在原地，看着昔日慘劇在眼前灼燒。
一如當年。
在那些僞君子的謾罵和嘲諷聲中，林傾月眼睜睜地看着師父的白衣在火光中蜷成黑色的飛灰。
那張俊朗無雙、溫柔含笑的臉龐，也被火舌吞噬，成了……焦炭。
就在紅蓮業火翻騰至最烈處，一縷七彩華光竟從火心掙脫，如流星掠向天際。
那瞬太快，就連監刑的僞君子們都未察覺。
當年的傾月情急之下撲過去，被業火的氣浪灼暈後，又被父親帶走。所以她也沒有看到後來發生的異樣。
此刻的林傾月攥緊拳，指甲掐進掌心，忍着剜心般的痛看清了。
那是……師父的魂魄？
紅蓮業火之下，魂魄不存。
師父的魂魄，爲何可以逃逸？
更讓她疑惑的事，自己分明站在東方起的夢境,爲什麼卻能看到當年的師父？
林傾月本能地想追那縷魂光，可那抹魂魄快如流星，眨眼便融進天際，連殘影都沒留下。她僵在原地，心跳突突。
師父沒有魂飛魄散！那是不是就代表，還有一線生機？
周遭光影驟變，烈焰與濃煙褪成流雲。轉眼間，她發現自己已換上玄黑龍紋帝王服，立於雲宮之巔。
此刻，她已墮落成魔，執掌天下大權，生殺予奪，叱吒風雲。
她以極其殘酷的手段血洗了修仙界，重塑了整個修仙界的規則，而罪孽也如跗骨之蛆再難剔除。
戾氣發作時，她雙目赤紅，無法剋制自己的殺欲。連生父都被她斬於劍下，血濺裙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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弒父的魔障從此在生根，每夜啃噬着理智，試圖將她拖入更深處的深淵。
直到後來，她遇到了阿灼。
阿灼和師父長得一模一樣，連脾氣秉性也如出一轍。
每當她暴虐想要殺人的時候，只要看到阿灼，心底暴虐的火山就慢慢熄滅。
她總忍不住埋進他懷裏，聞着他衣襟上的桂花香，像風浪裏迷途的孤舟終於找到了風平浪靜的港灣。
頭疾發作時，腦子裏好像有千萬根刺在攪弄，痛得她想撞碎頭顱。
可只要阿灼的指尖按她的太陽穴，溫涼的觸感漫過皮膚，痛楚便如退潮般斂去。後來連發作的次數都少了。
阿灼是撫慰她心靈的一劑良藥，是深淵裏唯一的光，也是能收住她鋒芒的鞘。
所以，在那十多年相守的日日夜夜裏，她也動了真情，避無可避地愛上了阿灼。
爲了讓他能有個善終，爲了不讓他沾染上罪孽，她狠心地將他從自己身邊趕走。
可是……
此刻，出現在眼前的畫面，是前世的林傾月清退了雲宮衆人後，點燃紅蓮業火自焚的場景。也是她前世死前，最後的畫面。
她依然穿着一身玄色織金的帝王服，垂珠冕旒下，清冷的目光掠過窗口，穿過輕薄的雲霧，不屑地看底下密密麻麻的叛軍。
那些膽小鼠輩、烏合之衆，明明已經攻到了雲宮下，明明知道雲宮裏再無一兵一卒，卻依然不敢再上前一步。
妖冶的火光映紅了女帝的臉頰，絕美又慘烈：“可惜，本座魔氣入體，否則……”
火舌捲上她的裙襬，熱浪灼燒上她的肌膚，很疼。可她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在笑。
她笑着笑着眼淚就流出來：“真的好疼啊師父……”
“師父，你曾教導徒兒要一心向善，除魔衛道。可徒兒卻成了這世間最大的魔頭，渾身罪孽，怕是連地獄都沒有徒兒的容身之處了。”
“師父……你若還在世，怕是都不想認我這個徒弟了吧？”
“哈哈哈……沒關係，沒關係！若人間、地獄都無本座的容身之處，那本座就魂飛魄散，再不看這人間一眼！”
她張開雙臂，閉上眼睛，任由大火吞噬着自己的身軀，平靜地接受着自己最終的命運。
“陛下！”
一聲熟悉的呼喚，驚開她的眼眸。
她看到了那個白衣翩翩的身影，正跨越了重重火海，義無反顧地向自己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