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正蹲在外頭和跪着的蒼淵商量去哪裏採藥材。
冷不丁地被叫進去,原以爲又是給太子妃瞧的,沒成想瞧見男人肩上的傷時,嚇得差點跪下。
那道傷口周圍糊滿半乾的血,瞧不清本來面貌,瞧着驚心動魄得很。
饒是蕭琰自個兒瞧見也不禁擰緊了眉頭,隨後望向身後被嚇住的人兒:“今今莫怕,只是沒來得及包紮,傷口被血糊住罷了,小傷而已。”
跟她臂上快砍到骨頭的傷比起來,的確是小傷。
宋稚綰自個兒受傷時沒哭。
眼下看見蕭琰身上的傷,卻鼻頭一酸,淚珠奪眶而下。
“怎的又哭了呢?”蕭琰輕嘆了口氣,用沒傷的右手將人抱來,將那顆小腦袋摁進懷中,隨即便讓軍醫處理傷口。
沾酒的紗布一點點擦去血跡,那片觸目驚心的血色也漸漸縮小。
傷口的確不深,只傷在表面。
宋稚綰咬着脣不想讓自己哭出聲。
但那顆一抽一抽的腦袋還是被蕭琰從懷裏掏了出來,用拇指指腹去掰她咬得泛白的脣瓣。
邊替她擦淚邊哄道:“孤沒騙今今,的確是小傷,今今若不信便再瞧瞧。”
宋稚綰深吸了一口氣,皺着臉像是不忍心看,可心裏糾結了半晌,還是鼓起勇氣看向他的左肩。
看着看着,抽泣聲便小了許多。
蕭琰將她的腦袋摁回懷裏:“這下放心了?孤這傷將養幾日便好了,倒是今今這傷,只怕要養上好些日子。”
且又傷在右臂,平日裏大小事宜都得由他親自伺候着纔行。
“我不怕的。”宋稚綰埋在他脖頸處,一刻也捨不得分離。
只要太子哥哥和她都平安活着,她便什麼都不怕。
軍醫上完藥包紮好便出去了。
宋稚綰原先住的小院和花苑的小樓都有戰局殘留的血腥之氣,如今天色還未亮,前院的敵寇一時半會也沒清掃乾淨,蕭琰只好抱着人去尋個乾淨的廂房。
廂房中飄着淡淡的花果香,襯得二人身上的腥氣更重了。
尤其是蕭琰身上的,不知沾染着多少敵寇的血。
宋稚綰攀在他肩上,輕聲道:“太子哥哥可否把這身衣衫換了,再擦擦身子。”
蕭琰也確有此意,只是看着身上抱得緊緊不肯撒手的人,斟酌道:“那孤先叫侍女進來陪着今今?孤去去就來。”
“不要。”宋稚綰攥得更緊了,“我跟着太子哥哥一塊兒去。”
往日執拗起來蕭琰便拿她沒法子。
如今更是了。
“可太醫說今今這兩日身子最好不碰水,以免風邪溼氣入體,否則來日傷好了也容易留下遺症。”蕭琰不敢拿她的身子當兒戲。
宋稚綰索性張開腿纏在他腰上,一副不答應便不肯罷休的模樣:“我不擦身子,我就是想看着太子哥哥,我進去在小板凳上坐着就行。”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
蕭琰哪還忍得下心不讓她跟着。
轉頭吩咐房外備水備衣,順便備上一只小板凳。
浴堂裏,身上的衣衫盡數褪去,那道投在自己身上炙熱的視線依舊一動不動的。
蕭琰沒有女子那般矜持害羞,兩人早已坦誠相待,自然不覺得有何不自在。
他將桶邊的帕子浸溼擰乾,卻是先朝宋稚綰走去,掌住她的後腦勺,用帕子輕擦了一把小臉。
“今今就先擦擦臉吧,旁的再忍兩日。”
宋稚綰點點頭,骨碌碌的大眼睛依舊盯着他不放。
蕭琰將身子上下都擦了一遍,確定沒有殘餘的血氣了,才抱着人出了浴堂。
房門外,指揮使顧遠早已等候多時了。
蕭琰將人傳進來。
顧遠:“稟殿下,敵寇已經盡數拿下,反抗的都殺了,餘下投降的也留了活口,與烏蘇二王子一同押回京,還有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
天就要亮了。
皇莊這裏上千屍首,蕭琰必不可能再帶着宋稚綰在這歇下。
況且三千禁軍浩浩蕩蕩出城,京中一時不知,可天一亮,大軍押送敵寇回京,如此陣仗,必然是要驚動京城的。
還有許多事等着蕭琰回去處理。
“備車,回京。”
——
蜿蜒的山路上。
浩浩蕩蕩的軍隊中行駛着一輛馬車,宋稚綰累極了,上了馬車便昏昏沉沉在蕭琰懷中睡去。
可她睡得不安穩。
大概是夢中還被今夜的戰局所困,時不時地便從夢中醒來,盯着蕭琰看了好一番,才又肯繼續睡去。
可回京的路走了一半。
蕭琰懷裏的人又抽抽搭搭地開始哭了起來。
宋稚綰一張臉皺得緊緊,嘴裏疼得直抽氣,渾身也冒起了冷汗,痛呼聲弱得跟貓兒似的,聽得人心裏直犯疼。
“疼……太子哥哥,疼……”
那傷口如此之深,蕭琰早便知曉,傷上的藥效一過便會犯疼。
怕她疼起來咬傷自己,蕭琰一邊把手掌抵進她牙中任她咬着,一邊朝車外喊來軍醫。
軍醫提着藥箱進去,一瞧便知是這麼回事。
隨即從藥箱中取出一塊乾淨的紗布遞過去:“殿下,您把這個給太子妃咬着吧。”
蕭琰沒接,直接開口道:“用麻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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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疼得汗如雨下的人,軍醫在心中嘆了口氣,從藥箱中拿出麻沸散:“殿下,這藥一日至多只能用兩次,太子妃縫合時已用了一次,如今再用,若藥效過後再疼,便只能忍着了。”
蕭琰幾乎是咬着牙應下:“孤知曉。”
麻沸散用下,不出兩刻鐘,宋稚綰蒼白的面色便恢復了半分氣血,緊咬的貝齒也緩緩鬆口,再度昏睡了過去。
那只大掌上被咬住的地方,留下了個沁着血珠的牙印。
可蕭琰知曉,這點疼痛,遠不及宋稚綰傷上的痛。
他無力到只能藉此與她一同感受着痛苦。
大掌逐漸握緊到青筋暴起,又緩緩鬆開,捂住了宋稚綰的耳朵,蕭琰偏頭吩咐車外。
“把大理寺和暗衛部的刑罰通通給烏薄遲上一遍,別讓人死了。”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