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咫這個副總兵，當得十分輕鬆。
不用操練兵馬，更不用親自巡防，只用暗中盯着秦槐就行。
通過方奢這事兒可以瞧得出來，秦槐看似粗獷，實則是個心細謹慎的人。
賀咫便放了心。
第二日他在營帳中百般無聊，讓衛兵幫忙買了一些書過來。
“賀大人，城裏書局中兵法、詩詞有關的書，都買來了。”
衛兵抱着高高的一摞，放到書案上。
賀咫捲起袖子，擡腿一踢衣角，麻利別在腰間，大馬金刀坐了下來。
他掏出一塊碎銀子拋過去，道：“拿着銀子喝頓酒，算我請客。”
衛兵喜滋滋告辭退了出去。
賀咫隨手拿過來一本兵法，認真看了起來。
看了會兒搖頭放到一旁，“這本詞彙深奧，怕是難懂，換一本。”
他自言自語，又抽出一本。
可是，一連換了好幾本，都不是他想要的。
於是，又換了一本詩詞相關的文集，讀來讀去，總覺得差點意思。
他合上書靠在椅背上，擰着眉頭想辦法。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他睜開雙眼坐直了身子。
起身找來筆墨，他準備用自己的話，把那些深奧的兵法寫一遍，言簡意賅，便於理解。
一整天他忙得團團轉，傍晚收工的時候，帶着一摞密匝匝寫滿字的紙張回了家。
姜杏對他的胎教計劃十分好奇，晚飯桌上便追問他，到底準備好了沒有。
賀咫神祕兮兮，但笑不語。
姜杏心裏的好奇便越發濃厚。
用過晚飯，散過步，回房洗了澡，姜杏興致盎然靠坐在牀頭，等着賀咫。
賀咫一身清爽皁角的香氣出了盥洗室，對着鏡子擦頭髮的時候，可以從鏡中看到姜杏翹首期盼的樣子。
他突然覺得很有趣，於是放慢了動作。
“好了沒？”姜杏不耐煩地催促。
“快了。”賀咫放下帕子，又拿起梳子，一下一下梳理頭髮。
“等會兒躺下就又亂了，差不多梳一梳得了。”姜杏沉了臉色。
“你常說我頭髮亂，我聽你的話，梳整齊一些，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姜杏看出來了，他故意磨蹭時間。
她半眯着眼睛，開始數數：“一……二……三”
話音未落，賀咫已經坐到了牀沿。
她問：“準備好了嗎？”
賀咫點了點頭。
“那就開始吧。”
“稍等，我去拿點東西。”賀咫突然想起，他忙了一天寫的東西，忘在書房了。
於是開門疾步去了書房。
姜杏眼巴巴望着他出門，望着他的身影從窗前走過，聽着書房的門開了，又關上……
望眼欲穿，不過如此。
終於，賀咫拿着一疊紙回房，重又坐到牀沿。
姜杏心跳不由加快，滿面羞怯地撩起衣角，露出微凸白嫩的肚皮。
“開始吧！”
賀咫鄭重點了點頭。
他掏出其中一張拿在手上，望着姜杏的肚子，清了清嗓子。
“裏邊的人請聽好，今天我們要講孫子兵法第一計，瞞天過海。”
他的開場白，乾脆利落，卻又出人意料。
“你先等一會兒”，姜杏擡手攔住他，“什麼叫做‘裏邊的人請聽好’？”
賀咫一臉茫然，“有錯嗎？胎教，肚皮裏面的人，不對嗎？”
對是對，就是聽起來怪怪的。
有點像官兵、衙差們辦案，把壞人圍堵到死角，在外邊舉着弓箭大喊：“裏面的人請聽好，你已經被我們包圍了。舉手投降才是你唯一的出路，膽敢反抗，死路一條。”
姜杏又氣又難過，捂着肚子向賀咫抱怨，“你幹嘛對他（她）那麼兇？”
兇嗎？
他一整天父愛爆棚，為了把胎教的教案寫好，手腕子都累酸了。
可是剛剛第一句話就被喊停，他好冤枉啊。
“你幹嘛說‘裏面的人請聽好’？”
賀咫指了指她的肚子，“難道我說錯了嗎？肚子裏面的人，不對嗎？”
“話是沒錯，可聽了讓人絕望。”
賀咫眨着眼睛，不懂她這份絕望的情緒到底從何而來。
姜杏：“你要對他（她）溫柔點，叫他（她）的小名。”
“他（她）有小名嗎？”
姜杏搖頭。
這回又犯難了。
賀咫把那一沓紙放一旁，深吸一口氣，道：“那我們先給他（她）起小名吧。”
姜杏點了點頭，卻問：“叫什麼？”
賀咫擰眉想了想，突然臉一熱。
“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逛遇仙街嘛？”
姜杏點頭，“冰湯圓子、香糖果子都很好吃，坐在河邊一邊喝着酸梅湯和荔枝熟水，一邊吹着清涼的夜風，簡直不要太舒服。”
賀咫記得，那一晚夜色迷人，他正式下定決心，這輩子即便沒有孩子也不要緊。
比起孩子，他更在意姜杏。
可老天爺的安排總是事與願違，他放下生孩子的執念沒幾天，姜杏反而越來越熱情，夜間纏得越緊。
如果沒有記錯，這孩子便是那時候懷上的。
所謂追本溯源，知來路明去路，才算是坦蕩的人生。
賀咫道：“不如就叫星河吧，那晚繁星璀璨，倒映在河面上，景色很美。”
姜杏搖頭，“不好，天上的星河夠不着，地上的星河一碰就散了。”
“那叫什麼？”
“圓子、果子、荔枝……”
姜杏說出一大串，都是食物。
賀咫皺眉，“會不會太隨便了？”
“乳名而已，隨便一點好養活。而且小圓子，小果果，小荔枝，聽起來多可愛呀。”
賀咫沒辦法，三選一，挑了“小圓子”。
“我也最喜歡這個名字，團團圓圓，男女都能用，一定很可愛。”
她輕輕拍了拍肚皮，小聲喚道：“小圓子，你聽到了嗎？今天你就有名字了，喜歡嗎？”
月份還小，自然沒有迴應。
可是姜杏像是發現了全新的玩法，拉着賀咫催促他快跟小圓子打招呼。
賀咫拒絕得很心虛。
既然決定要胎教，默認他們說話，小胎兒能聽到。
 |
 |
 |
可是如果讓他陪着笑臉，夾着聲音，衝着肚子，娘了吧唧地說話。
想一想都覺得惡寒。
即便當了爹，他依舊選擇當一個不苟言笑，正氣凌然的爹，而不是滿臉諂妹，低聲下氣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