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州府有一城三十村,十萬餘人口。
其中的池州城,由兩道大街交叉,將城一分爲四。
大大小小的巷子三十幾條,宅邸數千,小院不計其數,坐落零散。
想要入戶自查,難度極其之大。
看着戶房裏放着的這張池州城地圖,福珠一個當地人都忍不住感慨。
“池州城這麼大啊,比三個豐耕縣城都大!”
她看向林寶初,“林姐姐,這咱們該從哪兒下手啊?”
他們現在只有三個人,一座池州城就夠他們喫好幾壺了,更別說城外還有三十幾個村子。
初步瞭解了池州府的情況,林寶初也沉默了。
一城三十村,十萬餘百姓。
堪比兩個半豐耕縣。
而且豐耕縣是做到了全縣百姓入戶籍,才得出四萬餘百姓的結果。
池州府光是戶籍上的人就十萬。
那些尚未入戶籍的、來路不明的、偏遠村子的,不知道還有多少。
即使池州府縣衙有四五十人,刨去看守糧倉的,鎮守城中穩定的,所剩無幾。
僅憑他們三人,想要開展全州府自查,鎖定足疫根源,基本上不可能。
他們現在需要人手!
需要足夠的人手!
“等周師爺把人叫回來,看看進展再說吧。”林寶初嘆氣道。
周貴把人全部叫回來時,已經是晚飯時候了。
沈戟掌着官印,把所有人留下來,召開緊急會議。
“大家都說說,這幾日自查的結果和進展吧。”沈戟口氣溫緩,眼神異常的銳利凜然。
他一個纔剛剛接管池州縣衙的外人,此刻的氣勢,卻莫名的叫人甘願臣服於他。
連林寶初都感到驚訝。
難道他以前在豐耕縣的時候,是故意收斂,讓她做主的?
“文大人下令,讓我們挨家挨戶問詢,我管的那片兒,沒有百姓染患足疫。”一個穿着縣丞官服的人說。
林寶初提筆做記錄,“你管的哪片兒?”
縣丞說:“東南半城。”
林寶初擡頭,再三確認,“半個城,一個染足疫的都沒有?”
她沒記錯的話,謝氏醫館就開在南城。
謝氏醫館來來往往那麼多染足疫的病人,南城怎麼可能一個都沒有?
那縣丞一臉無辜:“我上門問詢的所有人,都跟我說他們家中無病人啊。”
林寶初:“……那你有沒有進屋去看過,有沒有挨個兒掀起褲腿確認?”
縣丞:“文大人沒說要進屋啊。”
林寶初:“……”
林寶初看向在座的其他人,“你們也都沒進屋,沒掀起褲腿確認,沒問過他們近日的行程嗎?”
衆人齊整整搖頭。
林寶初見狀,不禁眼前一黑。
合着他們忙活了好幾天,全都是無用功?
足疫鬧得這麼大,幾乎垮城。
衙門的人上門問詢,百姓們怕衙門會把足疫一事怪罪到自己頭上,當然會否認。
林寶初放下手裏的筆,無奈地揉自己的眉心。
良久,才道:“相公,咱們從頭開始吧。”
沈戟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吩咐下去:“糧倉看守,一組四人,兩組輪流交班。”
“東南西北四城,巡邏組,一組三人,兩組輪流交班,明日一早,全員到衙門領命,先散會吧。”
池州府設有朝廷的糧倉,這個糧倉絕不能動。
城中最近又不太平,劫匪猖狂,需要衙役巡邏,保證百姓們的穩定。
這一下子,就派出去了三十二人。
獄卒還得堅守本職,看管牢裏的犯人。
剩下可用的人手,不足十人。
–
“現在看來,咱們只能臨時招人了。”
夜已深,林寶初和沈戟,還有福珠,三人才要離開衙門。
福珠打了個哈欠,“林姐姐,那我先回去了,明日咱們衙門見。”
“福珠。”林寶初叫住她,“明日一早,麻煩你先去一趟謝氏醫館。”
“去醫館?”
“嗯,問問謝大夫,最先確診足疫的病人,來自哪裏,確診最多的病人又來自哪裏,問清楚一些,這對咱們後續工作有幫助。”
池州府發現足疫已經有大半個月了。
從入戶自查找源頭,難度太大,且需要時間。
不如從醫館下手。
當然,他們也不會放棄入戶自查的辦法。
只是想通過醫館縮小範圍,儘快找到源頭,才能更快控制。
“好,我明天一早就去。”福珠應聲。
福家就在衙門附近,林寶初和沈戟順路送她回去之後,兩人才回客棧。
客棧裏。
送物資的車馬已經回來,送貨小隊也歇夠了。
按照他們原來的計劃,明日林寶初和沈戟就該回豐耕縣了。
可現在有池州府的事務纏身,二人無法離開。
“張強,物資七日一送,我都吩咐過了,到時候你們儘管裝車來就行。”林寶初對剛歸隊的張強說。
“還有,轉告三王爺和朱掌櫃他們,我和相公要留在池州城,幫池州府自查,短時間內可能走不開,讓他們別擔心。”
“我記住了。”張強說,“小夫人你放心吧。”
沈戟把沈琅給他的腰牌給了張強。
張強送貨,途徑其他州縣,需要牌子。
交代完一切,兩人才上樓。
上了樓,林寶初和沈戟也未能休息。
池州府衙門的人不懂得入戶,他們還得把明日的工作要求細化。
說真的。
再一次回到原點,從零開始,林寶初不禁感到些煩躁。
要是扶貧小隊在就好了。
“阿寶,天快亮了,睡一會兒吧。”
沈戟強行把她抱到牀上,帶着她一起躺下。
在縣衙就熬到深夜,回到客棧又熬,他們今晚幾乎沒閤眼。
雞叫了。
樓下客棧後廚也起竈了。
等客棧做好早飯,張強他們也該起牀回去了。
再不睡覺,天就真的亮了。
–
衙門臨時招工的告示貼出去了,但上門的寥寥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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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是因爲當下足疫的影響,城中人人自危,足不出戶,看到告示的人少。
二來是因爲林寶初此次招人,條件要求偏高。
要識字、要肯喫苦、要下鄉。
而且因爲過年時凍雨一事,池州府府衙的無動於衷,導致府衙口碑不好。
公信力根本沒建起來。
告示貼出去一整天,也沒招到一個人。
但該做的,林寶初還是要做。
開了一個上午的會,他們終於教會池州府的衙役如何入戶自查。
現在人是派出去了,可還是落下了不少村子。
沈戟得在府衙坐鎮,林寶初也得留在府衙,做後續的打算。
自查之後,染病的、沒染病的,都會有一個結果。
染病的人,安排在何處?如何診治?誰來照顧?人手從哪兒來?
這些都是林寶初需要考慮的事情。
福珠也在衙門。
他們此次的行事風格,用的是豐耕縣的經驗。
福珠熟悉豐耕縣的行事作風,所有需要動筆的事情,全都落到她一人頭上了。
“相公,可問清楚了?池州府府衙有多少銀子?”
要救池州府,銀兩必須得花。
沈戟剛去了一趟謝氏醫館,問文晉要銀子,這會兒纔回來。
“走吧,一起去庫房看看。”沈戟衝林寶初搖晃手裏的鑰匙。
這是他從文晉手裏逼問出來了的。
兩人一塊兒到府衙的庫房。
府衙庫房裏的銀兩,取之於民,大多來自稅收。
打開一層又一層的箱子,林寶初和沈戟纔看到那鋪在箱底的銀兩。
數了數,不過二三百兩銀子。
“這麼少?”林寶初轉顧四周,“沒有其他箱子了嗎?”
一個十萬餘百姓的州縣,就兩三百兩銀子?
他們豐耕縣都欠了五千兩稅銀。
一個池州府難道比不上他們流放縣?
“文晉那個老狐狸,敢耍老子!”林寶初握拳咬牙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