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沅往前走,走進了公墓,緩步走在陌生的墓碑之間,問他們:“看着這些墓碑,你們在想什麼?”
“死亡。”
“分別。”
“再無相見之日。”
“再無相擁之時。”
“想、會不會有來生。”
……
她們在說,斷斷續續的,語調裏夾雜着逃避。
青沅聽着,沒有參與回答。
她繼續往前走,又問他們:“你們看到了什麼?”
“有人在安靜的往化金桶裏投紙錢。”
“有些墓碑上沾了厚厚的灰塵。”
“有人坐在墳前、靠着墓碑安靜流淚。”
“有冥紙在飛,今日安墳的親屬在撕心裂肺。”
……
情緒都是活着的人的。
而那些墓碑,無比靜謐。
靜謐之下掩埋的人,無悲無喜。
很久以前。
青沅就來過公墓,那時候覺得生活悽苦,覺得人生不公,小兔子在太空艙裏的時候,她往公墓走的次數更是數不清。
那時候她以爲最悽苦的應該是死亡,到公墓去看、去聽……
看多了、聽多了,就會發現,活着的都挺苦,死去也可能是解脫。
想要活下去的人都有執念,青沅也一樣,只是她可以做到不再那麼痛恨死亡。
她又說:“看看墓碑寫的字,那是他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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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於期待,長於苦難,擁有摯愛,留有遺憾。”
“這一生很精彩,只是忘了自己的餘額充值的並不多,我先回去充值了。”
“三十二年,挺漫長的,希望與這個世界後會無期。”
……
每一個人都是帶着遺憾走的。
哪怕或者的時候再美滿,到走的那一刻都是遺憾的。
青沅又問她們:“爲什麼會遺憾?遺憾的是活着的人?還是死了的人?”
孫穎望着遠方。
容栩凝眸墓碑。
徐宴看着她。
他們之間,隔着一座墳,近在咫尺,伸手就能觸碰到對方,墳前的一束黃色小雛菊把暗沉的空氣點燃的格外鮮活,把壓抑的環境渲染出一份灑脫來。
就在這須臾裏,徐宴心底凝成磚石的沉重漸漸散開。
死亡,似乎真的,沒那麼可怕!
他緩緩而笑:“是,這就是死亡。”
敬畏它。
也,接受它。
然後,戰勝它!
回去之後。
徐宴倒是挺輕鬆的,從前如何還是如何。
孫穎和容栩卻格外沉默。
青沅沒有與她們多說什麼,能不能看透,能不能撕開迷障,還是得靠自己。
年前的那一陣子,上邊動靜挺大的。
一下子倒了好幾個政要人員,軍隊裏也換出去了一些。
仔細盤算後發現,基本上都是暗中與吳徵有所往來的。
那些在軍政圈子裏摸爬滾打的到一定位置的,哪個不是各自關係網裏重要的角色?折騰一下,指不定哪天就從別的位置上竄上去了!
而吳徵從“救世主”那裏弄來的病毒,也不會光是用在商場上的,用心去探聽一下,上頭還有哪位大人物的身體出現的問題,悄悄在給透露一些什麼,自然會有人幫着去收拾那些蠢蠢欲動的黑心肝兒!
吳徵與“救世主”勾結,拿着手裏的錢給上頭的人鋪他們的政治之路,再用他們手裏的權換取雲國的值錢項目、做大自己的企業,以達到控制帝都、甚至雲國經濟的地步。
說到底,他想要錢,想要權,這種野心勃勃的人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卻也不會輕易就跟人同歸於盡,所以明知道是誰做的,在衡量過實力之後,也會選擇按兵不動,等待時機!
但是話也說回來了,想讓他不發瘋,還是不能打壓得太狠了。
只能說,是掣肘。
讓他短時間裏不敢輕易再出手。
容栩憂心皺眉:“這人就沒什麼軟肋麼?早點按死了心裏才能安穩些。”
青沅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拿着細細的畫筆,蘸了顏料在畫紙上繪着漫無目的的畫面,那是她多年的習慣,需要思考的時候就要找點兒事兒做。
默了半晌,才緩緩道:“這種人,確實是見着就煩。不過哪個圈子裏都不缺野心勃勃的人。沒他,也會有別的商人冒出來。錢權都是好東西,爲之瘋狂的人可多着呢!”
“現在按死了,回頭再冒出來個更狠的,我們更是防不勝防了。”
徐宴指尖沾了顏料給她搗亂,枯枝樹梢上頭乍然開啓了紅紅綠綠的花,瞧着不倫不類的。
青沅煩他:“你煩呢!”
徐宴輕笑,拿走了她手裏的畫筆,塞了杯熱飲給她:“吳徵和聞清歌早就離婚,還把她放在身邊,讓她頂着吳太太的名頭交際,對兩個兒子也非常疼愛保護,看起來好像子嗣是他的軟肋。但這樣的軟肋太明顯,必然只是讓人對他放鬆警惕的障眼法。”
青沅慢慢喝了兩口:“要知道他的軟肋,就得接觸他的從前,也得辨別他給出的煙霧彈。這種人狡猾得很,一不小心就掉進他的圈套裏去了。”
徐宴曲指,輕輕颳着她的眉心,都有皺眉的印子了。
“已經讓人去查了,只要他有軟肋,就一定能抓得到!暫時他還不敢亂動。”
容栩嘆氣:“還是得把‘救世主’給徹底按死纔行,不然以後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搭進去。”
旋即又怪道,“這事兒,上面就不出面嗎?這可不只是生意上的事兒了,搞不好國家都要給這些蛀蟲給啃爛了根兒!”
徐宴指了指外面的保鏢:“上面自然是要管的,那些都是上面派過來保護青沅的。但是要按死‘救世主’不可能。”
“爲什麼?”
“‘救世主’的大本營在霓國,霓國政府跟他們鬥就跟玩兒似的,顯然上面有人。雲國的手伸不到國外去,只能控制國內。”
容栩臉色有些發白,站起身,轉去了窗前,欲言又止。
青沅捧着熱飲看着她,並不主動接話。
在那樣清淡的眼神下,容栩覺得自己無所遁形。
知道她不會嘲笑自己,卻又忍不住負氣地撇開了臉。
青沅挑眉。
徐宴無法理解。
放不下爲什麼不去爭?不去搶?
何況陳言之身邊沒人!
冬日的窗外沒有鳥雀的輕啼,只有寒風的凜冽,鑽進窗縫裏,嗚嗚的叫着,讓人覺得蕭瑟。
容栩到底沒能攥住了那份兒骨氣:“他……會不會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