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淨收起長鞭,但還是握在手中,一副隨時準備幹架的樣子,語氣裏更是帶着濃烈的火藥味。
“你們楊家要是教好了,他還會在外面犯事嗎?嘴上說會親自管教,我看是要包庇同族吧?”
周圍人聞言竊竊私語。
都說民不與官鬥。
畢竟鬥不過,民也拿他們沒辦法。
楊俊生在這些低小的聲音裏捕捉到一些敏感的字眼,臉色也不太好看。
這小姑娘還真是什麼都敢說。
“二位姑娘若是不信,可隨我一同前往楊家,定然給你們一個交代。”
這也是雲九重想的:“可。”
楊俊生下馬,給了身後下馬的長隨黃粱一個眼神。
後者會意,上前扶起楊霖,往馬靠近。
何清淨看兩人這動作,也知道他們想做什麼,“哎哎”喊起來,指着楊霖和黃粱兩人叫嚷。
“這是幹什麼?說好的交代呢?這會兒就讓他上馬了?”
楊俊生眉頭微蹙,看向雲九重。
他剛纔就看出,這小姑娘雖然跋扈,但很聽她的話。
雲九重開口,想必她不會再多說什麼。
雲九重對上楊俊生的雙眼,也看出他的意思。
但她還是站何清淨這邊。
“我這小妹說得對,你們楊家既然願意給個交代,現在正是表態的時候。”
楊俊生的眉頭擰緊了幾分,猶豫片刻,回頭看向背上幾乎被血染紅的楊霖。
楊霖對上楊俊生這眼神,氣不打一處來,怒不可遏,唾沫星子差點距離就能甩楊俊生臉上。
“你不會真聽這兩娘們的話吧?你好歹是個中郎將,我是你親弟弟!”
楊俊生本來還心疼他,現在看到他這副不知悔改的樣子,只剩下恨鐵不成鋼。
他手中長槍重重插在地上,灰塵飛濺,聲音沉悶。
楊霖只覺心頭被一記重錘擊中,嚇得脖子一縮,瞬間老實了,任由黃粱和他的同伴攙扶着他跳着走。
楊俊生牽着馬走在他們後面,雲九重和何清淨跟在楊俊生後面。
雲九重:“中郎將看來很寶貝你這個弟弟啊,知道他有事,直接提槍上馬就趕過來了。”
楊俊生看着前面的窩囊,只覺心裏亂糟糟的。
“只是湊巧要跟宋兄出城到馬場那邊轉一圈,半路碰上舍弟的長隨,才知道他出了事。”
“宋兄?”
“就是……剛纔有匹受驚的馬從你那邊跑過去了,騎在上面的就是他。”
何清淨一臉無所畏懼。
雲九重:“……”不用想,她都知道那是何清淨的傑作。
楊霖在前面聽到兩人的對話,心裏五味雜陳。
找來他大哥的是其他人也就罷了,沒想到居然會是他最親近,最瞭解的長隨。
回去一定要好好罰他!
路人目送幾人遠去,面上惋惜。
多好的兩位姑娘啊,這一去怕是沒法活着回來了。
那楊將軍府哪有這麼好進出的?
散了散了。
遠處的姜銜雲閒得在攤邊要了兩碗豆腐腦,喫得津津有味。
“哎,你要是不喫,那碗也給我得了。”
謝探真沒說話,只是把豆腐腦往自己面前拉了一下,繼續雙手環胸,眯着眼看雲九重一行人消失的方向。
沉銀半晌,他終於開口。
“不對勁,你有沒有發現楊俊生對雲九重的態度有些不對勁?
楊霖再不爭氣,也是他血緣上的親弟弟,他親弟弟被打成那樣,他居然沒有追究雲九重和何清淨的責任,這太不正常了。”
姜銜雲喫完最後一口豆腐腦,眼巴巴的看着對面那碗,瞅了眼目光渙散,還在神遊的謝探真,勺子緩緩伸過去。
伸到一半,被謝探真拍開了。
謝探真吃了一口豆腐腦,心思還在雲九重身上。
“我覺得你有些危言聳聽了,她哪有這麼玄乎?只是剛好在京都認識的人多了些,而且剛好認識的都是些……後臺硬的。”
這話說出來,連謝探真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一個不在京都混的人,在京都哪來的這麼多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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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銜雲擦了擦嘴,看謝探真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搖頭嘆息,如同看到剛接觸雲九重時的自己。
那時候他也想不通,怎麼這女的走到哪都有人脈?
“她出自一個叫五道門的門派,師門經常給人算卦看風水。
她從她師父那除了學一身本事,還繼承了他們師門的人脈。
這麼說吧,只要是曾受過他們師門人的恩惠,她找上門,受惠人就必須得幫她。
這些江湖術士走南闖北,認識幫助的人多,人脈自然就廣。”
“五道門……”
謝探真喃喃,忽然像是想到什麼,端起面前的豆腐腦往口中一倒,勺子在碗壁上快速碰擦,發出一陣刮碗聲,幾下就喫完。
“謝了,我回府衙一趟,你自便。”
謝探真走得很快,不一會兒就沒了影。
姜銜雲結了賬,看着天色還早,伸了個懶腰。
不能虛度光陰,出城玩去。
……
楊霖的同伴已經被楊俊生打發走。
楊霖看到楊將軍府敞開的大門後坐着一個威嚴莊重的中年男人,眼中只剩認命地赴死感。
這還不如失血過多死半路上呢。
第一次,他恨自己的身體這麼好。
“爹,我帶二弟回來了。”
楊忠明的目光在幾人身上掃過,看到雲九重時,明顯多停了半息。
他一揮手,立在一旁的長隨山南當即小跑過去扶住楊霖,深埋頭避開楊霖惡狠狠的目光,和黃粱一起架着楊霖往前。
楊霖身後的衣服被打得稀爛,少說也受了不下二十鞭,血糊一片,沒一塊好皮。
楊忠明只是掃了一眼,就看清上面的傷勢。
“皮肉一份,傷皮不傷筋,這鞭法倒是練得爐火純青。”
周圍人都緊繃着心,聽到這聲誇讚都有些意外。
楊忠明是出了名的嚴厲,甚少夸人。
他要是誇,那就是真的好。
何清淨很是得意:“那是自然,鞭法不好,如何護得了我姐姐?”
楊忠明聽到她這囂張的語氣,繃着的臉上沒有怒意,反倒笑了,看向雲九重。
“你倒是養了條好狗。”
雲九重淡然迴應。
“她叫何清淨,是我認的一個乾妹妹,不是我的狗。”
楊忠明呵呵笑着,笑中的真情實意騙不了人,在偏頭看到楊霖時,他臉上的笑容又頓住,沒好臉色道。
“找府醫來給他包紮,送到祠堂裏跪着,傷好再行家法。”
楊霖面容苦澀,被人帶下去。
再看向雲九重時,楊忠明又笑得溫和,身上的戾氣都消散三四分。
“你叫雲九重對吧?來,跟我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