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元湛知道她這句恭喜裏面的隱意，他沒有應，一雙深如淵的眸直直看着她。
這對他來說也是一件突如其來的事，他需要時間去處理。
這時又有個聲音突然高喝：“太子被廢了！”他聲音裏彷彿是難以置信的不甘，那人正是親衛統領。
“不可能，不可能！”他高聲呼喊：“那聖旨一定是假的，大家不要相信！”
不要相信？
城樓上的人可是宗人府的齊王，他宣讀的密詔那是不可能有假的，親衛們也是人，都是有妻兒老小的人，難不成果然要愣頭青似的背上一個謀逆之罪禍害家人麼？
打鬥聲越來越稀。
穆元湛收回與沈雲歌對視的目光又高喝一聲：“繳械者一律不問責，負隅頑抗者，謀逆不赦！”
僅剩的一點鐵器碰撞聲倏然停下，只那統領想必是個沒有親人的，突然哭嚎一聲：“屬下誓死跟隨太子，寧死不屈！”
話音一落便見那人仰着脖子，一刀抹在頸側。
宮門之亂就此平息。
沈伯庸疾步跨過來，向着穆元湛恭敬拱手：“太子殿下，臣請纓支援宣府擒拿北靜王，請太子殿下速速予臣調兵虎符！”
穆元湛和沈伯庸一早就對近期可能發生的戰亂做了一番謀劃，此刻只需召集都督府的人再議定一下便可連夜趕往宣府。
沈伯庸多年未上戰場，眼下他定是首當其衝。
穆元湛頷首，向着跑過來的湯圓道：“傳……本太子口諭，要兵部、都督府、戶部所有人進宮到太極殿議事！”
他睨了一眼沈雲歌，才把“本太子”三個字說出口。他知道她的心思，但眼下的情況，他若不撐起整個局面，又有誰能讓眼下這些人臣服聽令。
湯圓雄赳赳高喝一聲：“屬下遵命！”
許秋鳴和暗衛把剩下的東宮親衛收攬整隊帶到一旁，許秋鳴對那些人訓話去了。
秦川父子也是被密詔的內容所震驚到，看着站在不遠處那迎面而立的兩個人。
秦不往低低地嘆了一聲：“那丫頭定是又與自己較上勁了。”
秦川：“先皇駕崩，新帝不日就會登基，很快禮部就會爲新帝選清貴大臣之女入宮，冊立後宮嬪妃。新帝登基，一後兩妃是禮法而定，雲歌她……”
沈雲歌和穆元湛看着彼此，他剛剛那一張萬萬人之上充滿威儀的臉才緩緩恢復往日她熟悉的模樣
他想說的話太多，眼下不是時候，便淡淡勾起嘴角，“局勢緊迫，你先回去，我處理完事會去找你。”
沈雲歌平靜看着對方，眸子裏有着對他從未有過的恭敬和疏離，恭賀的語氣淺勾朱脣，“太子殿下請以大事爲重。”
說完她垂眸，向穆元湛行一個極端正的福身禮。
太子殿下……
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稱謂，可偏偏讓他像束了一身的罩甲，沉重憋悶。
他一直期待她對他的笑，然而這樣的笑卻倏然讓他心口一緊，像一只無形的手，生生地要將他的心撕碎。
他擡手想要去撫她的肩，她卻微微側過身子躲開，依舊還是那樣平靜疏離的笑：“太子殿下，雲歌先行告退。”
告退？
她對他又何須如此客氣。
他不喜她如此。
這個時候他懷念的還是他瞪着一雙澄澈的雙眸惱怒地喝他一聲“穆元湛”。
要事等着，他不能被情緒束縛，瞳仁一肅頷首：“好，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說完他定定看她一眼，叫了沈伯庸，二人一前一後向宮內走去。
沈雲歌淺彎的嘴角緩緩放平，提着自己的長棍向師父和師兄走過去，神情自然語氣輕鬆：“咱們回吧。”
父子倆對視一眼齊齊頷首，師徒三人向遠處的馬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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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的皇宮內俱是掛着白色的燈籠，闔宮上下都充斥哀傷和萬分的小心。
賢德妃的寢宮。
賢德妃剛爲太武帝守完靈，又加上今日那麼多的事勞心，整個人看起來極度疲憊，那她也沒有急於安寢，卻是把二皇子叫了過來，想要單獨與自己的兒子說幾句話。
二皇子依舊恭敬：“夜已經深了，母妃勞累一日當儘快安寢，叫兒臣來可是有事？”
賢德妃慈母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兒子：“母妃知道你心裏綰着一個結，你心裏願母妃那麼得先帝的信任，爲什麼不在他有了廢太子的心時不爲你說好話，把儲君之位給了你。”
穆元修亦是恭敬的孝子模樣，垂首回：“兒臣沒有。父皇選誰做儲君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兒臣知道父皇做的決定，任是誰都不會撼動，自然不會怪母妃。”
賢德妃定定地看了自己的兒子幾眼，良久才道：“這麼說我兒是真的有這個心思？”
“……”穆元修倏然擡頭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妃。
先前賢德妃還在想是不是自己想錯了自己的兒子，此刻看來卻是真的。
她問：“修遠七歲時突然改了性子是你指點？”
穆元修頷首：“兒臣只是想讓他收斂鋒芒，以免招去禍端。”
賢德妃目光悠遠空視前方長嘆一聲：“母妃不懷疑與你有想讓他避免禍事的心思，但你另一半的心思，母妃也是知道的。”
那便是讓皇帝最看中的兒子墮落，對他暗自圖謀今後的事是一步至關重要的棋。
相比較穆元湛有可能被皇后害死，同時讓他失去皇帝的喜愛來說是雙重保障。
穆元修愕然，“母妃，兒臣……兒臣起初是有一點私心，但這麼多年，修遠他替兒臣在您身邊盡孝，兒臣早視他如一母同胞，已經沒有任何不正之心了。”
賢德妃收回視線看着自己的兒子：“告訴修遠六皇子真正的死因，借用他扳倒郭家和皇后，試圖拉下太子，不是你的目的嗎？你以爲儲君之位，嫡長有序，長子北靜王與太子爭鋒，牽扯到勾結外邦，只要太子被廢，你這個二皇子便就順理成章？兒啊，你說你早視修遠爲同胞，爲何還要這樣算計他？將來若是你有機會能得到皇位，是不是會毫不手軟取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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