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約見白月光的少年，坐在位置上竟有些緊張，雙手握着又放下，掌心生出了一點點薄汗。
拿餐巾擦了擦，擡眸間便見着她踩着滿地光影款款而來，薄呢裙下是纖細筆直的雙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他的心坎上，面容還如當年一樣，美得很輕柔，眼角眉梢流露出自信與驕傲。
從前她也自信、也驕傲，但是那種驕傲是帶着刺的，如今更多了幾分什麼都不在意的和煦。
人到了跟前，顧北弦回神笑了起來：“來了青沅。”起身紳士地給她拉開了椅子，“請坐。”
青沅坐下了。
要了杯溫水。
侍者把水端上來的時候，菜品也來了。
顧北弦像是初次與心儀女孩子約會的少年，看着她說話的時候眼神很亮：“都是你以前愛喫的。”
青沅看了眼，淡淡的，沒什麼特別的表情。
喝了口溫水，直接問道：“想說什麼？”
顧北弦臉上的笑意裏閃過一抹失落：“先喫飯，喫完再聊。都好幾年沒有一起坐下來好好喫頓飯了。”
陽光從大片玻璃窗投進，把人照得暖洋洋的。
顧北弦把這一餐喫得很慢，時不時與她說幾句過去，得不到迴應也無所謂的笑笑。
許久後才放下了筷子，道：“上週五去應酬的時候無意中撞見的，你們恆亞的研究員和吳徵的人悄悄在接觸。”
直直盯着她的臉，卻不見她有什麼表情。
城府早已不是從前可比。
“你們公司的蔣副總畢竟是恆亞設立之初就進了公司的，上上下下得過他好處的不少，眼睛自然也不會少，不僅僅是在行政大樓，更有實驗室和工廠。你小心，被他給賣了！”
青沅點了點頭，突然道：“吳徵找你合作了。”
不是疑問，不是試探，語調肯定。
顧北弦愣了一下。
青沅笑了一聲，輕輕地：“明目張膽地找我，就以爲我察覺不到了？顧北弦，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聰明？”
顧北弦看着她，沒有說話。
似乎想從臉上探知更多隱藏的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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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樣沒有意味的輕笑，又讓他心底莫名不舒服，倒寧願她帶着諷刺。
青沅也不急於繼續說下去，微微擡眸：“想說什麼，我聽着。”
並不渴，顧北弦卻下意識端起了水杯，喝了口水：“去年年末我去南方談合作，有幾個實力不錯的老總願意投資顧氏，北境州岑家很大方，願意給出兩百個億的投資。”
青沅微揚了語調，“哦？”了一聲。
並不怎麼意外。
對雲盛和鴻恩這樣的大企業來說，兩百個億的投資款，雖然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卻也是一筆不得小數目，更別說是對實力遠不如的顧氏了，確實是很大的佑惑啊！
不過，岑家和肖氏一樣，是做重工業那塊兒的。
就算那些老總也常有跨行投資，但岑家的選擇看起來還是顯得有些……潦草。
顧北弦顯然也發現了其中的不簡單之處：“雲國生藥業其實發展很不錯，帝都成熟的實驗室就有許多，顧氏的實力只能說和文氏打平，與恆亞的開發潛力還是差了一截兒的，何況你們之間還有扶持合作。”
青沅微笑。
腦子挺清醒的。
微微側首，示意他說下去。
顧北弦繼續道：“之後讓人打聽了一下，岑家並沒有做過這方面的風險評估。顯然，他們是在替別人代爲操作。”
他微微一頓，“說實話，我懷疑過吳徵，但你肯定的說出這個名字之前，我還不確定岑家背後的人就是他。”
徐宴打壓吳徵，讓他無法有太多明面上的操作，但他不可能真的什麼都不做，所以讓人背後代爲操作，想悄無聲息把病毒的窩點設在雲國境內！
想讓雲國的經濟體系從根兒裏開始爛！
爲了錢、權。
吳徵舉着屠刀砍向自己的國家，可當真是喪心病狂了！
青沅跟顧北弦這個人沒什麼可說的，但是跟顧氏老總還是有必要提醒一下，他的決定很可能會給帝都、給雲國帶來很多麻煩。
“顧北弦，你是做生藥的，有些暗道消息應該也聽說一些。吳徵背後靠着的，是‘救世主’。”
顧北弦皺眉：“那個神祕的地下實驗室！”
她潤白的指腹有一下沒一下地點在玻璃杯沿上：“倒也不算神祕，在霓國，恆亞跟他們是死對頭了。”
沒有太多試探，青沅直接問他：“你們談到哪一步了？”
顧北弦沒有回答，反而是問道：“你就不怕今天我約你出來，是爲了害你的麼？”
青沅擡了擡手，衣袖下露出雪白的皓腕，腕上，有淡粉色的傷痕：“我已經中毒了，沒必要再讓你多此一舉。”
顧北弦看着她手腕上的傷痕，怔住：“他怎麼敢！”眼眸裏有暗沉沉的風浪在翻涌，“吳徵動你，就不會只是警告，你的身體、現在怎麼樣？”
他的怒意，青沅看不懂，不太明白，不過她也不想明白。
“喪心病狂的人沒什麼不敢的。”
不欲與他討論私事，轉而道：“‘救世主’的背後是霓國政府，霓國一向熱衷於打經濟戰，目的整垮所有實力發展迅速的國家，獨佔鰲頭。華國那邊經濟體系一向是最穩的，最近各地各區的經濟掌權人卻一再變更，顧總應該有所察覺。”
顧北弦收斂起眼底的情緒，頷首道：“確實。”
青沅徐聲道：“霓國對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制裁，在各國相互協力之下已經沒有那麼大威力，所以無聲殺人、放置傀儡、背後操縱經濟，應該就是他們的最新計劃。”
顧北弦神情乍變。
救世主是霓國的傀儡。
吳徵是救世主的傀儡。
現在那些傀儡找上他了……
青沅看了他一眼，等着他思考。
半晌後才繼續道：“‘救世主’的大本營在霓國，所研發的毒劑沒那麼容易大劑量流入雲國，所以他們要投資雲國國內的實驗室，一旦你接受，下一步顧氏就會被掌控，顧氏的研究室、生產線，會成爲屠殺雲國經濟體系的屠刀。”
擦過屋檐的光影落進來，把顧北弦的神情籠在一片刺目的光影裏，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青沅眼眸微眯，捕捉着與自己相處三年之久的男人面上的神采。
除了野心之外，還有些她看不懂的複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