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至,萬象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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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主子……”
紫雲紫月和素青素竹一窩蜂地從殿外跑進來,四人在炭爐前暖着手,嘰嘰喳喳地去喚牀上睡得正香的小人。
“主子,您快醒醒,外頭下雪了……”
“下得可大了呢……”
“這天才剛亮,把小主子叫醒不會生氣吧?”
“這可是今年的初雪,不叫纔會生氣呢……”
四人你一言我一語都沒能吵醒牀上的人,紫雲暖好了手,跑到牀邊輕拍了拍鼓起來的錦被:“主子醒醒,外頭下雪啦。”
紫月也跑了過來:“好大好大的雪。”
素青:“鵝毛大雪!”
素竹:“……小主,您向皇上討來的川蜀廚子被殿下送走了。”
三人齊齊扭頭看向素竹,正想問她胡言亂語什麼,牀上的錦被“騰”一下被掀起,揚出一陣暖風。
宋稚綰面無表情,惺忪的眼眸卻蘊藏着怒意,看着牀邊四顆腦袋愣了會,隨即想起正事:“把太子哥哥給我叫來。”
沒招竟還真管用。
紫雲笑開,拉着錦被將人裹住:“我的小主子,太子殿下還在上朝呢,川蜀廚子也在東宮裏待着呢,是素竹誆您的。”
乍然被叫醒,宋稚綰腦袋一時轉不過彎,眨了眨雙眼:“爲何要誆我?”
素竹湊上去請罪:“原是奴婢的錯,奴婢只是想叫醒主子,告訴主子,外頭……”
紫月:“下雪啦!”
往年只要下雪,小主子便會帶着她們到院子裏玩雪。都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哪有不愛玩的,有時玩過頭了免不了會被王公公訓斥,可也是開心了的。
宋稚綰這會兒才緩緩醒過神了,腦中理着這幾個字:“下雪?下雪了?!”
一聲驚呼。
四人立馬四散開來去拿衣裳鞋襪、手爐手套……
侍女捧着熱水進來,宋稚綰擡着臉,任由紫雲伺候着,又瞧了瞧窗外的天色:“太子哥哥還沒回來嗎?去多久了?”
趕着除夕這一日下的初雪十分難得,要和太子哥哥一塊看纔好看。
紫雲笑道:“殿下才去不到一個時辰,估摸着還得過一會兒才能回來呢。”
宋稚綰點點頭沒有再問,轉頭催着幾人快一些給她穿衣梳妝。
知曉自家主子是愛玩雪的,紫雲把櫃子裏最厚的襖子都取出來了。
將宋稚綰裏三層外三層地裹得嚴實,腳上穿了厚厚的棉襪,手上戴了軟乎乎的棉手套,最後再披上狐毛大氅,戴個兔毛帽,這纔出了寢殿。
宋稚綰一年四季都要在庭院裏放些花花草草。
冬季耐寒的花不多,御花房便培育了許多耐寒的綠植。昨日還綠意盎然的庭院,此時已被白茸茸的新雪添了銀裝。
雪花打着轉兒從天落下。
宋稚綰跑到廊邊伸手出去接了一朵雪花,欣喜得咯咯直笑。
“呼下雪咯~下雪咯~”
她穿得厚實,連走路也有些不便,但性子卻急,不肯多走兩步從一旁的臺階下去,而是在廊邊翹起腿,一個翻身,直接翻了出去。
“主子……”
“太子妃……”
棉鞋踩得地上的薄雪沙沙響,宋稚綰使勁跺了兩下腳,帽子上一抖一抖的分不清是兔毛還是雪花。
“這積雪也太少了,一點兒也不好玩。”她叉着腰氣鼓鼓地站在院中,眉梢上掛着兩片晶瑩的雪花。
紫雲紫月連忙跑下去替她拍掉身上掛的雪花,笑道:“主子,這雪纔剛下呢,您再等一等。”
“這雪下得這麼大,等殿下回來和主子用了早膳,積雪多了那纔好玩呢,奴婢們叫上小德子帶人把積雪鏟起來給主子堆雪娃。”
雖說是剛起身,可宋稚綰的起牀氣是半分也沒有了。
被紫雲紫月哄着勸着,又拉到了廊下坐着。
她懷裏捧着個小手爐,光是看着一片白茫茫的雪景就歡喜得不行,眸子比那雪花還要亮還要透。
素青捧來一盞熱湯:“主子,您先喝幾口素湯暖暖身子墊墊肚子。”
若不等到殿下回來,主子是不肯獨自用膳的。
兔毛帽子歪了些,紫月扶了扶正,宋稚綰用手套掃着欄上沾染的雪,聽着勸,喝下了半碗熱乎乎的素湯。
院子外的雪又大了些。
宋稚綰本就才從暖烘烘空的被窩裏出來,現下又喝了熱湯,即便是天上下着飄飄大雪,她也覺得有股熱氣在體內亂竄。
“紫月,你幫我把帽子拿走吧。”她轉頭喚了一聲。
紫月看着那張紅撲撲的小臉應下:“那主子若下去玩雪,可要把帽子戴回去。”
宋稚綰乖乖點頭:“我知曉的。”
大雪夾着北風呼呼地吹。
宋稚綰縮了縮脖子,看着被風吹歪的樹枝,突然驚叫道:“可有人去給太子哥哥送傘和氅衣?”
這樣大的雪淋着回來,可不把人凍壞了?
紫雲紫月被她一驚一乍的動作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笑道:“主子放心,小德子親自送去了。”
就算沒有,偌大個皇宮,必不會讓堂堂太子淋着回來的。
大雪又飄了一會。
風聲呼呼。
紫雲紫月怕自家主子坐在這被風吹進了寒氣,正勸着人回殿。
宋稚綰也聽勸,踩着厚厚的棉鞋棉襪,一晃一晃地走回殿中。
正這時,庭院外響起一陣簌簌的踏雪聲,聲音雖遠,卻聽出有幾分急切之意,紫雲紫月還未反應過來,便見那襲白絨絨的狐毛大氅揚起,迅速朝庭院外跑去。
“誒主子,帽子還沒戴呢……”
“主子您等等,奴婢給您撐把傘……”
宋稚綰不管身後二人的叫喊聲,提着衣襬便跑了下去。
院子裏的積雪比方纔厚了些,她步子踩得小,留下一串鞋印。
習武的人耳力都尖,院外的人似乎也聽見了逐漸靠近的腳步聲,不由得加快了步子,王忠一把老骨頭在身後舉着傘,一個沒留意,便追也追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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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如鵝毛,絮絮地落在青絲上。
宋稚綰瞧見來人,步子跑得更快了。
蕭琰一身明黃色的朝服,肩上發上都掛着霜雪,微微彎下身子擡起手,便穩穩當當地接住了朝他蹦來的人兒。
他素來不怕冷,這點雪也不放在眼裏。
但卻知曉懷裏的人怕冷,不禁嘆笑着:“今今何必來迎孤,幾步路也等不及了?”
嘴上雖這般說着,蕭琰心頭卻暖得能融化三尺寒冰。擡手替宋稚綰拂走髮絲上的雪,又將大氅的帽子裏子翻出來抖了抖,再翻回去,將帽子扣到了宋稚綰頭上。
宋稚綰咯咯地笑着,將戴着手套的雙手舉高架在蕭琰頭頂擋雪:“太子哥哥抱着我可會覺得重?我今日穿了很多衣裳。”
蕭琰抱着人掂了掂,快步朝廊下走去:“孤抱着不重,今今定是等着孤沒用早膳。”
那雙小手擋不了多少雪,宋稚綰索性不擋了,脫下一只手套,從蕭琰頭上取了一小撮雪,將雪沾在了他的下巴上。
蕭琰擡眸望着她。
那雙眸子比這白茫茫的雪景還要潔淨,映着他的身影。
“太子哥哥變成小老頭了,白髮和白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