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箏出城沒多久天就徹底黑了。
天黑之後,周遭就變得十分空曠,黑暗看不到邊,仿若一個巨大的洞。
所幸,不遠處的蔗林裏,星星之火陸續亮起。
相互鼓勵、談笑的聲音,伴隨唰唰的剝甘蔗葉的聲音響起。
甘蔗地裏,村民們還在幹活。
路邊常見有成捆成堆的甘蔗放在路旁,還有不能幹重活,被派來看守甘蔗堆的老人小孩。
沈箏的馬蹄聲在這個夜裏,格外引人注意。
村民們遠遠看着,仔細辨認,直到近了才隱約認出馬上的人是誰。
“七公主……”
“冬日天乾物燥,大家小心燭火。”
路邊村民才張嘴,便覺眼前一陣風呼嘯而過。
沈箏已經走遠,只留下一句提醒的話。
小溝村路遠,要翻山、涉水。
要是兩年以前,沈箏根本就找不到路進村。
如今爲了把分耕的甘蔗、玉米送出去,各村把進出村子的路都做了簡單的修整。
即使是小道,兩旁的樹木草叢也都打理得很平整,一看便知。
夜越深,風越冷。
沈箏感覺自己的臉已經被風吹得沒知覺了,攥着馬繮的手也僅僅是纏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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凍麻了。
連夜奔襲,沈箏不知此時是什麼時辰。
只知道進村的時候,整個村子都睡了,無一戶光亮。
就連在地裏趕夜活的村民,都冷得不得不回家緩一緩。
沈箏第一次來小溝村。
憑藉之前商卓在辦事大廳裏,隨口提過他入戶時住的地方。
她直奔村尾,找到那間孤零零的,早已無人住的破屋子。
沈箏用嘴哈氣,搓了幾下手,擡手敲門。
門裏商卓在馬蹄聲靠近的時候就已經醒了,他立於門後,警惕問道:“誰?”
他沒睡嗎?
“是我。”
沈箏!
商卓抽走頂門用的棍子,開門時手都是抖的。
他不敢相信她會出現在這裏。
門外的沈箏與黑夜融爲一體,只有冷風裏專屬她的味道在告訴他,她真的來了!
商卓怔怔地抓着門板,呼吸停滯,沒有任何動作。
耳邊只有他胸膛瘋狂跳動的心跳聲。
沈箏攥緊手裏的布包。
望着眼前模糊到幾乎看不見的人影,忍不住擡起空着的那只手,去觸碰他。
“你在哪兒,我都看不到你……”沈箏玩笑開口。
話音未落,她的臉就落入一個溫暖又寬大的懷抱裏。
沈箏眼眶一熱,委屈地說:“路上好冷。”
商卓感受到了。
她身上滿負寒氣,連頭髮絲都是冷的。
即使透過衣服,也能感受到她冰涼的臉,以及凍得不自然的身軀。
商卓將她打橫抱起,摸黑走到牀邊,把她塞進自己剛纔睡過的被子裏。
“夜裏這麼黑,你來做什麼!”
商卓壓不住怒火,幾乎是用責備的語氣在說話。
就是有天大的事兒,她也不該這個時候過來。
夜黑路遠,她萬一出點什麼事,要他如何承受得起?
商卓替她脫了鞋子,再次用被子將她裹緊,接着轉身去找火摺子。
用幹稻草把火生起來,屋裏才得以見光。
沈箏這纔看清屋裏的模樣。
一間用土坯蓋成的單房,牆面泥塊脫落,坑坑窪窪的。
整個屋子只有一張牀,兩張凳子。
一張大的、一張小的。
大的凳子上有一沓被硯臺壓着的紙,那是商卓入戶需要的東西。
牀邊兩步遠的地方有個火坑,火坑上支了個三腳架,掛着一只鐵水壺。
水壺、被子、硯臺筆墨都是商卓自己從家裏帶來的。
在村裏入戶不能回家的時間,他都住在這裏。
劉鐵蛋讓他去家裏住過。
但劉鐵蛋家人多事雜,時常吵架,他受不了,就沒住了。
“你就住在這樣的地方啊……”
扶貧以來,沈箏都是在城裏入戶,不用住在村裏。
下鄉到村裏的同仁都說下鄉條件苦,她一直沒什麼概念。
如今親眼看到,才知他們有多不容易。
商卓到外頭的水缸裏打了水,掛在火上燒,臉色依舊不太好。
“你這般着急前來,可是縣衙出什麼事了?”
“縣衙沒事。”
沈箏掀了被子下牀朝商卓過去。
商卓見狀,把硯臺紙張收到牀上,讓她坐那張大的凳子。
“我是來告訴你你能參加縣試的好消息的。”沈箏打開布包,“還有,嫂嫂做了新菜,給你喫。”
沈箏打開食盒的蓋子,看了看。
“有點灑了,也涼了,你這有鍋嗎?”
商卓得知她連夜前來的目的,只是爲了告訴他一件並不着急的好消息,和給他帶飯菜時。
心口像被一雙手狠狠揉了一下,猛地收緊。
但同時,眉頭也皺得更緊。
一想到她路上可能遇到的危險,他就忍不住感到後怕。
“你簡直是在胡鬧!”
“阿嚏——阿嚏——”
沈箏扭過頭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這幾個噴嚏,把商卓的氣都打散,只剩心疼了。
他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想給她披上。
摸到她身上冰涼的衣服時,停了下來。
在被子裏待過,又在火邊,她身上怎麼還是這麼涼?
“你,把衣服脫了,換我的。”
商卓的臉紅到耳根,不敢看她。
把衣服塞給她之後,拿走她手裏的食盒,然後起身出去。
沈箏低頭看着懷裏的衣服,平時大大咧咧的她,也不禁在這一刻露出少女的羞澀。
商卓端着洗臉的木盆,站在門口,煞有其事地咳了一聲,“我進去了。”
話說完,他又等了片刻,才推開門。
沈箏已經換上他的衣服。
他的衣服大,穿上她身上襯得她更加嬌小。
商卓立在門口,不敢上前。
他本就隱隱作勢的心,在看到她穿着自己的衣服,坐在牀邊衝他笑的那一刻,愈發躁動。
“你怎麼了?”
沈箏不知何時走到他面前。
商卓猛地回神,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
“水熱了,你……”
他沒繼續說了。
“嗯?”
沈箏微微偏過腦袋看他。
商卓盯着她看,腦海中不斷回憶感受她來時,那個他自己都沒想到的擁抱。
鬼使神差的,他再次將她擁進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