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昶要臉。
習慣了人家讚譽他是少年天才,是最年輕俊俏的狀元郎。
習慣了人們誇他年少有為,二十出頭就已經成為皇帝倚仗的肱股之臣。
習慣了同僚在他面前卑躬屈膝。
習慣了走到哪兒,人們都仰視他。
雖然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腹黑齷齪,性格陰晴不定,但敢指着鼻子罵他的女人,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姜杏。
一個是趙梅英。
他臉色一陣白一陣紅,半眯着兩只眼睛,死死盯着眼前人。
趙梅英對許昶徹底死了心,心中無愛,嘴如利刃,什麼傷人說什麼,什麼傷心捅什麼。
此刻的趙梅英,簡直堪稱橫掃沙場的女將軍。
傲氣凌然,威武不屈。
許昶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心裏窩火,卻又因身份差距,根本無法還嘴,只能任其大罵。
硬扛不過便示弱,他頹然耷拉下雙肩,嘆了口氣,嘴角扯出悽然一笑,道:“臣惶恐,高估了自己在長公主心裏的地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趙梅英斜睨他一眼,輕嗤一聲。
表情分明在說:你知道就好,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但凡姑奶奶擺上一點譜,拿捏你便如拿捏一只螞蟻般簡單。
許昶鬥不過,便想着要走。
他退後一步,拱手哈腰道:“既如此,不打擾長公主雅興。祝您早日覓得良婿,佳偶天成。臣告退。”
他轉身要走,卻聽身後傳來一聲怒吼。
“站住!”
趙梅英:“我讓你走了嗎?”
許昶轉過身來,一臉不可置信,“不讓臣離開,難道讓我看着你跟其他人男人說笑調情?”
趙梅英重新坐回去,悠閒往後一靠,悠哉悠哉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許大人此計甚妙,準了。”
旁邊有人捂着嘴偷笑。
許昶目瞪口呆,剛想反駁,一旁的太監往旁邊挪了挪,熱情地衝他招手。
“許大人,這邊請。”
熱絡的小太監強硬地把他拉拽過去站定。
太監又宣召進來下一位,此人乃欽天監監正的嫡孫,名叫盛庭。
他年方十八,五官硬朗,高大挺拔,小麥色的臉龐上,兩個碩大的酒窩。
一笑分外燦爛。
陽光帥氣的小夥,看一眼都能讓人感受到溫暖和活力。
“盛庭給長公主請安。”
“免禮,賜座。”
盛庭在趙梅英對面落座,目光從許昶臉上掃過時,露出一絲錯愕。
趙梅英:“許大人旁聽,權當他不存在,咱們該說什麼便說什麼。”
盛庭嗯了一聲,仰臉衝趙梅英一笑,“長公主請問。”
關於年齡家世這些客觀條件,資料上都寫得清清楚楚。
趙梅英不關心,也不在意。
她笑了笑,問:“盛公子平常都有些什麼愛好?”
盛庭一笑,“我若說讀書習字,在許大人跟前難免班門弄斧。論才學,盛某自然甘拜下風。但是,我也有一些強項,勝於許大人。”
明明是趙梅英在問,他的回答卻句句不離許昶。
別看他年輕,卻已經瞧出端倪。
趙梅英一挑眉,笑容越發燦爛明妹,“勝於許大人?本宮很感興趣,不妨說來聽聽。”
盛庭往前探了探身,道:“我喜歡騎馬、馬球、打獵。從十三歲起,每年秋日都要在京郊獵場圍獵,曾打中過兔子野雞無數,上年還曾獵到一只梅花鹿,祖父特意命人把鹿皮完整剝了下來,留作紀念。若長公主喜歡,我願以鹿皮相贈,與您做一件大氅,以抵禦冬日之寒。”
十八歲的少年郎,明妹張揚,提起自己喜歡做的事兒,眉眼之間流瀉出的光彩,照亮在場的所有人,唯獨沒有許昶。
他撇撇嘴,看向一旁。
人生沒有兩全法,喜歡讀書,享受安靜,必然沒有強健的體魄,以及鮮衣怒馬、恣意張狂的性子。
盛庭衝許昶笑了笑,微微點頭,看似謙虛,實則挑釁,道:“論才學,盛某自知比不過許大人。打獵只是我的小小愛好,讓許大人見笑了。”
許昶心裏打翻五味瓶。
他的人生遺憾,便是青春歲月埋頭苦讀,不曾像旁人那般熱烈張揚。
遺憾歸遺憾,面對盛庭的軟釘子,可不能示弱。
他輕咳一聲,假裝很不在意,漫不經心道:“見笑談不上,人各有志,能為朝廷鞠躬盡瘁,方為臣子之道。盛公子年滿十八,也算是大人了,不能靠才學報國,能上陣殺敵,也算是一條好漢。切莫再沉迷玩樂,荒廢人生。”
他一副老夫子的口氣,其中的酸味擋都擋不住。
盛庭說不過他,尷尬地笑了笑。
趙梅英對眼前這個大男孩,莫名同情起來。
“別理他,我們繼續聊。”她毫不給許昶留面子,裝作很感興趣,問盛庭,“鹿皮是你所得,本宮怎好奪愛。等今年秋天,咱們相約一起圍獵,到時所得獵物,多分我一些,好不好?”
“真的嗎?”盛庭大喜過望,“長公主真的願意同我一起圍獵?”
“當然”,趙梅英點頭,“不瞞你說,我幾年前就對圍獵感興趣了,只是父母兄長怕出危險,不同意我去。有盛公子相伴,想必又安全又有趣,我現在已經開始期待了呢。”
趙梅英表現得十分熱情。
盛庭高興得找不着北,嘴裏喃喃盤算着該提前準備的東西。
“那咱們說好了,秋日一起圍獵,到時我派人到貴府通知你,咱們不見不散。”
趙梅英的熱情,差點讓盛庭當場哭出來。
他手背一揩眼角,用力點頭,不迭說着“不見不散”。
等盛庭離開,許昶撇了撇嘴,傲慢十足道:“你這樣撩撥年輕小夥,不害臊嗎?”
“別說的好像我一把年紀一樣,他十八我十九,青春年少,郎才女貌。這叫情投意合。”
“你……”許昶氣得乾瞪眼。
“哦,難怪你不懂,如沒記錯,許大人二十二歲了吧?像你這麼老的男人,別人的孩子都滿地跑了,你卻還是一個孤寡老光棍,年輕人的愛戀,自然是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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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寡老光棍?
不懂年輕人的愛戀?
許昶氣得張口結舌,無力反駁。
趙梅英團扇遮着半張臉,笑得花枝亂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