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爲自己一番激烈地廝殺精神緊繃導致出現幻覺。
可緊接着卻聽秦川驚呼道：“昭王殿下！”
他就騎馬停在眼前那些來回走動的兵士的間隙中。
不是幻覺？
昭王殿下？
他……
師兄怎麼還在稱呼他昭王殿下？
他身着銀色雲紋束腰玄袍，髮束銀冠，是她闔上眼便能看到的那襲熟悉的、挺拔如松的身姿。
沒有披任何防雨之物，臉上同樣掛着細密的雨水，更顯得一張俊逸無比的臉棱角分明。
那一雙劍眉輕蹙，深邃的墨眸中有說不清的惱意和柔情，相互混雜。
彼此間隔着一個個正在驅趕降軍的騎兵，兩個人卻一直沒有將目光移開，在那些來來回回的人中直視着對方。
順着穆元湛沉凜又異樣情愫的目光，巖罕尋到沈雲歌的身上，看着兩人之間膠着的莫名氣息，他心口不由頓了一下，甚感不是滋味。
自己的兒，好好安息吧。
他先策馬向穆元湛走過去，向其抱拳行禮：“末將參見昭王殿下！”
戰場外，巖罕向他彙報着剛剛的戰況，戰場內，沈雲歌半步未動，她看向秦川問：“他怎麼……”
那日秦川想問她和他的事，但沈雲歌第一時間攔住，不讓師兄提他。
他卻也不曉得自己的師妹還不知道穆元湛把皇位讓給了二皇子穆元修一事。
他愕然道：“你竟然不知道？”
沈雲歌怔怔地看着秦川，他又道：“登基的是二皇子。”
“咚！”她手裏的勁一鬆，鐵棍掉落。
“……”這一刻，她整個腦袋都是懵的，彷彿自己置身於一片混沌中，聽不到任何聲音，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她嘴裏喃喃出三個字：“他瘋了。”
他果真是瘋了。
這世上豈會有這種瘋子。
她把他的瘋歸結在自己身上，覺着自己背上彷彿驀然壓了一座大山。
壓得她呼吸不暢，壓得她快要崩潰了。
眼眶，鼻間，喉嚨，同時感覺一陣澀痛。
她想逃，逃離這座壓力的大山。
她驀地一抖繮繩，調轉馬頭便朝着相反的方向奔了。
“雲歌！”秦川一聲喊，在衆將士人潮外的穆元湛亦第一時間一甩馬鞭衝過衆人向着沈雲歌追去。
沈雲歌沒有目的快速抽動繮繩，只想快一點躲起來。
臉上的水漬越來越多，看不出是雨水還是淚水。
穆元湛速度更快追到她的身後，語氣帶着怒意高聲道：“再往前面過了河便是敵人的城池，你要做什麼去？”
她不理他又在馬肚子上抽了兩鞭子，但還是被他追到身側並駕齊驅。
他猛地撈住她的繮繩，狠狠往自己的方向一?，迅速地往自己手上一纏，便把沈雲歌的馬勒了個前蹄高揚，沈雲歌緊抓住繮繩隨馬後仰下去。
兩匹馬兩個人在原地好一頓周旋後才停穩。
她紅着眼眶轉頭瞪他一眼，當即腿從身前一擡便跳下馬背，向旁邊一個看起來空曠的地方跑去。
前方是一條淺河，過了河再走一段距離是敵方的城池，他不能去就只有改變方向，總歸是就是要逃。
可剛跑沒幾步便被身後的人追到，手臂被他猛地扣緊，隨即被他狠力一拽便倏地轉過身。
臉上的雨水沒掩蓋過迅速流下的淚水。
她剛轉過身便罵道：“你個瘋子放開我！”
他原本生氣的。
氣她因爲她在火山上那麼冷漠，毫不猶豫地選擇自由而放棄做他的皇后，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一廂情願。
氣她解決完梁夢梅連城都不回便徑直南下，一點再見她的機會都不給他。
更氣她那麼決絕地把彼此間的定情信物說拋就拋掉，若不是暗衛找了好幾個時辰撿回，只怕就真的被她拋棄再找不到了。
找不到，彷彿他們之間的聯繫也完全被丟掉再回不去了一樣。
他被她氣得這些日子每日都心口悶疼，想着見了她一定要狠狠討伐她。
可是看到她赤紅着眼眶，在雨中若一支白薔薇被沖刷得乾淨又狼狽的模樣心口多日來的那口氣驀地全部消散了。
原來他所有的氣全是因爲見不到她而焦躁。
她罵他瘋子，他卻墨眸烈烈看着她道：“見不到你，我真的會瘋。本來我脾氣不好，若是再瘋起來，我怕自己不能如你所願做一個好皇帝，反而成了一個暴君。索性就還做一個逍遙王爺。”
“……瘋子。”
她的淚愈發抑制不住，喃喃罵他一句拂開他的手便繼續向前走。
他跟在她身後。
“還有，我在你母親墳前已經發過誓，要照顧你的餘生，若是不守諾言，怕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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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繼續走着不理他，只一個勁地擡手擦臉上的水漬。
“江雲歌！”他墨眸凌凌聲音震震，穿破那愈漸大起來的雨霧，“不願做我的皇后，那做我的王妃，你可願意？”
“做我的王妃，沒有什麼王公大臣會干涉我的內宅事，我一生只要一個你，他們誰都管不着。還有，即便做我的王妃，我也會給你自由。你想回安南山野，我便陪你回安南山野，想去熱鬧的城鎮，我便與你回熱鬧的城鎮！只要你開心！”
驀地，她頓住腳步。
他亦停住，眼裏凜凜的光落在她的身上，等着她的回答。
他看着身前人站着不言語，以爲她又要轉過身來拒絕他的，他還等着好多反駁她的話，總之這輩子她想賴掉他是不可能的。
但良久之後，她驀然一轉身，破罐子破摔地抹了兩下臉上的雨和淚，便衝着他快步走了過去。
她停在他身前，半句話都沒有說，破天荒地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把他的高度壓低，隨即便踮起腳尖吻住他的脣。
涼涼的雨水讓彼此間的皮膚都變涼，但一觸的那一瞬間卻又感覺對方帶給自己的那一片軟軟的暖意。
穆元湛萬萬沒想到她會突然有如此，彎着腰，劍眉一繃，漆黑的瞳仁更是震了兩震，凝視住近在咫尺、那張如冷玉般無暇潤澤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