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沈逸天突然一扭頭,騰騰跑到院子裏,仰頭就嚎了起來:
“母親,髒老婆子欺負天兒,父親也不疼天兒了,您快來幫天兒!嗚嗚嗚……”
大喜的日子,院內院外哭成一團!
沈知禮臉色一變,耐着最後的性子,拉着兒子教訓:
“天兒,再不聽話,父親要請家法了!”
沈逸天停下嚎哭,眨着不見半分淚花的眼睛:“什麼是家法?”
“就是鞭子!”沈知禮伸手比劃了一下:“用來趕馬的鞭子,抽一下,皮開肉爛!”
沈逸天畢竟是孩子,被父親陰沉的話語,嚇的一哆嗦!
孩子嘴巴一扁,真的哭了起來:“我是侯府世子,侯府都是我的,你們誰都不可以打我!”
“你們要是打我,我就去找母親,讓她殺了你們!”
“統統都給殺了!”
小孩子心思淺,猶恐自己的威脅說的太輕,嚇不住大人!
還有什麼比殺人更厲害的招呢?
沈知禮臉色鐵青,再也沒忍住,一巴掌揮了上去:
“我還活着呢,侯府還輪不到你手上!”
“你母親往日就是這麼教你的?”
沈逸天被一巴掌打倒在地,從沒捱過打的孩子,頓時嚇得忘了哭!
可沈知禮還不解氣,大手一揮:“來人!”
“將這逆子關進祠堂悔過!”
沈雲冉戰戰兢兢捱過來,伸手抓住沈知禮的手指,一雙大眼水光閃爍,小嘴一扁一扁,欲哭又不敢的樣子:
“父親,您就饒了哥哥吧!”
“不能饒他!”沈老夫人扶着門框,雙眼通紅,如同看着死敵:
“口口聲聲嫌我們沈家出身低,嫌我們沈家種地髒,可你還不是托胎在我們沈家?這就去祖宗面前跪着,不認錯就不許出來!”
沈家窮過,富過,又窮過,又富過,
這次的潑天富貴,正澆得沈老夫人忘記了那段地裏刨食的不堪!
這是沈老夫人最不願意提起的過往!
可偏偏京城人的記性非常好,都幾十年了,還是津津樂道!
爲此,沈老夫人從不出席各家宴會,
當然其中絕大部分原因,是各家從不給她發請帖!
現下被自己的孫兒反覆提起,而且言語間還如此鄙夷,
這讓沈老夫人怎麼受得了?
簡直就是活生生切開她的胸膛,將她裹着泥漿的心肝脾統統放在大街上曬了一遍!
兜頭的羞恥,刺激着沈老夫人脆弱的自尊心,讓她像瘋了一樣,拍着門框吼道:
“快把他關進祠堂,不許喫飯,不許喝水,不許睡覺,就給我跪着!”
沈知禮看着瘋癲的母親,嚇呆的兒子,苦苦哀求的女兒,
一瞬間,心軟了!
“母親……”
沈知禮剛想勸,誰知道跌在地上的沈逸天突然翻身爬起,
像個小炮彈一樣衝過去,一腦袋撞在沈老夫人肚子上:
“老巫婆!你是老巫婆!”
沈老夫人“哎喲”一聲,仰頭朝後跌去!
“老夫人!”王嬤嬤慌了神,剛要來扶,兩腳突然打結,人還沒跑兩步,自己先跌了個狗喫屎!
好在翠紅眼疾手快,一個俯身,墊在了沈老夫人身下!
可卻悶哼一聲,昏死過去!
沈老夫人“哎喲”個不停,等沈知禮趕來扶起老母親,卻見地上的翠紅沒了動靜,
一下子也有些慌:“快叫府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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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少爺拖去祠堂,看緊了!”
兩個小廝過來拖拽沈逸天,可畢竟是小主子,下人哪敢用死力?
沈逸天拼命掙扎,又有沈雲冉幫着,
一羣人在院子扭作一團!
沈知禮怒髮衝冠,奈何懷裏還有嚇得神志不清的老孃,只能怒吼:“都是死人嗎?拿繩子捆了!”
小廝們這纔敢用力,三兩下將沈逸天帶走了!
沈知禮鬆了一口氣,若是翠紅真沒氣了,現在把沈逸天關起來,其實是保護他!
好在府醫來看過翠紅,只紮了一針,翠紅就悠悠醒轉,只說後背前胸痛的厲害,
翠紅是女子,又是老夫人身邊的人,
如今侯府如日中天,翠紅這樣的丫鬟,比普通人家的小姐還珍貴三分,
府醫不好上手,只能開了藥方,叮囑一日三頓先喝着,
若是過兩日再不好,就要請女醫上門看診。
“知禮,這就是謝惜蘭教出來的好孩子?”沈老夫人回過神,躺在榻上,形容憔悴,
“母親,只是小孩子不懂事,蘭兒定不會這樣!”沈知禮雖這麼說,可心氣到底不足,一番話說的有氣無力,
沈老夫人氣的猛拍牀邊:“小兔崽子張口閉口全是他的母親,可還有半分你這個父親的威嚴?你還在這裏護着他們!你這是要氣死我!”
沈知禮腦門突突的,耳朵裏轟隆隆,
明明已經過上了天大的好日子,可爲什麼他身邊的糟心事,卻從沒有停止?
更大的糟心事,在翌日早朝撲面而來!
沈知禮跪在天子腳下,眼睛緊貼地磚,塌背撅腚,渾身冷汗直冒,卻連一句求饒都說不出來!
身側,香色緞筒雲紋頭尖底靴半天沒有挪動,天下最尊貴的金鑾殿,現下如太上老君的煉丹爐,烤得沈知禮七魂丟了三魄!
他不用看就知道,殿內衆朝臣,定是幸災樂禍!
可往日與他交好的那麼多同僚,怎麼一個都不替他說句好話呢?
沈知禮懊惱,也是,自己的罪名實在太大,誰敢冒着殺頭的風險,出言惹怒帝王?
想起前朝一位王爺,國喪期間偷偷在家辦宴取樂,只不過讓家中舞姬跳了一曲,被言官彈劾,
不但丟了性命,還連累族人流放三千里!
剛纔言官彈劾自己,說國喪才過幾日,沈知禮就在家門口擺了喜錢,大肆發放,還要領取之人多說吉祥話,
褻瀆先帝神靈,藐視皇家威嚴!
沈知禮反駁不得,他在謝府擺了威風,一時控制不住,回了侯府就吩咐人擡出喜錢,想與顧家的施粥一別苗頭!
若是早知道爲了此事,會鬧得家宅不寧,更將自己送上斷頭臺,
沈知禮心肺俱裂,早知如此,他就不該把一雙兒女接回來!
正在痛苦懊悔,忽聞殿中數聲抽氣聲,
一只手掌握住了沈知禮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