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1984,頂樓。
男人擡了擡眼,一身黑色的西裝襯得他越發冷漠,俊俏的臉頰上隱隱斜了道疤,沒有刻意遮掩,倒平添了幾分血性。
“陸少,是我沒有處理好。”下屬垂着頭,額角滲出冷汗。
“我只要結果。”陸寅笙眉眼微擡,黑色的眉毛下,眼神如正待狩獵的棕熊,“古安邦做膩了總裁的位置,我不介意讓古氏換個掌權人。”
聲音冷硬,沒有絲毫溫度。
古安邦是古琦小姐的生父,也差一點成了他的岳父。整個古氏珠寶在他手裏,雖然沒有更強盛,但好歹沒有走下坡路。
“陸少,我願將功折罪。”下屬忽然擡起頭,“請把這件事交給我。”
陸寅笙看了他半晌,淡淡道:“去吧。”
“謝陸少。”
下屬頷首離開,男人坐在工作椅上,忽地從一旁摸了個煙盒。那是一包薄荷味的女士香菸,味兒很淡,不符合他的口味,但是那人喜歡得打緊,身子不行也要偷着抽。
愛屋及烏,久而久之,他也愛上了這淡淡的清涼糅雜着昏聵的味道,叫人沉醉。
一只火柴劃亮,點燃了煙。
“陸少。”門口傳來羞怯的女人聲音。
“進。”
一雙白皙的手推開門,穿着長至腳踝的淑女裙,脖子上的蝴蝶結系得一絲不苟,連垂落的弧度都沒有絲毫偏差。
陸寅笙把眼神從她胸前的蝴蝶結上移開,語氣淡淡:“你來幹什麼?”
“陸阿姨說了,你最近工作忙,總是忘了喫飯,我想着我閒着也是閒着,就下廚試了試,你要不要嚐嚐我的手藝?”女人的臉上洋溢着笑,愛慕且拘謹。
如果程子玥在這,一定能不費什麼力氣就認出她來。
“放這吧。”男人掃了她一眼,繼續處理公事。
莫宣宣咬了咬脣,家裏出了事,父母好不容易讓她入了陸太太的眼,她不能浪費這個機會。
見她站在原地半天,還沒有離開,陸寅笙擡頭:“還有什麼事嗎?”
“我做了很久很久,這是最好的一份,你不試一試嗎?”莫宣宣看着他,眼裏閃爍着希冀的光芒,“就喫一口,墊墊胃,好不好?”
女人聲音軟糯,態度小心翼翼,叫人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陸寅笙沉默了一會,“拿來吧。”
莫宣宣聞言,眸中閃過一抹驚喜,忙提起便當盒放在他的桌上。
掀開盒蓋,三菜一湯,賣相極好,色香味俱全。
男人拎着筷子,夾了塊蝦仁放到嘴裏,莫宣宣始終在一旁看着他,一舉一動都牽動着她的心。
過去了好長一段時間,又好像只是一瞬間。
“不錯。”陸寅笙放下筷子,看向她,“莫小姐。”
“嗯?”莫宣宣揚起臉,一張小臉粉雕玉琢,還有尚未褪去的嬰兒肥,看來莫家的確是將她養的很好。
不知爲何,他腦中忽然閃過某個身影,個頭小小的,但極有活力,整日跟在他身後喊他的名字,像個小炸彈,脣邊不自覺地溢出淺淡的笑容。
“陸少?”
兩三聲呼喚,將他喚回神來,陸寅笙眸光微凝,聲音淡淡:“以後不要給我做飯了。”
“是我打擾到你了嗎?”莫宣宣急忙解釋,“我可以放在門口,讓祕書給你送進來……”
“不用了。”
“爲什麼呢?”莫宣宣不解,“不合你的口味嗎?”
可他剛剛明明說了還好。
陸寅笙垂眸看她,“我不會娶一個只會做飯的女人。”
更別提愛上。
“陸,陸少……”莫宣宣何曾想過男人會如此直白,一針見血地點出她的來意,“我只是想給你做飯。”
“前幾日,你在1984被李家的紈絝欺負了,我看得見。”陸寅笙目光澄然,“我不知道程子玥爲什麼會救你,但如果是我,我會選擇明哲保身。”
莫宣宣原本的羞愧轉化爲震驚:“怎麼會?”
她明明聽說陸少是最愛玩女人的,幾乎來者不拒。她聽母親說,這樣的男人最缺少的就是一個賢良的妻子,只要她擔任好這個角色,就一定能嫁進陸家。
到時候,爸爸和莫氏就都有救了。
“如果你長得更漂亮,說不定我會改變主意。”陸寅笙的脣角露出笑容,但他的眼神讓人一點都不覺得他在笑,“可你太平凡了,我的妻子不可能是個廚師小姐,對嗎?”
“可是,我聽說古家的那位二小姐……”
話音未落,戛然而止。
莫宣宣驚恐地看着男人突變的臉色,他雙眸赤紅,額角的青筋隱隱跳動,像在極力忍耐什麼:“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
“對,對不起。”
女人的眼圈驀地紅了,如同一只受了驚的兔子。
陸寅笙轉過身去,“你走吧。”
莫宣宣打開門,飛快地逃離開。
陸寅笙一手捂上胸前,只要提及那個名字,僅僅是提及,他的心就開始作痛,痛得幾乎要撕裂開來。
人人都說陸少文武雙全,又是名校精英,樣樣精通,唯一不好的就是過於花心,對送上門的女人來者不拒。
可是很少有人知道,花心的表面下,是近乎偏執的癡情。
珠寶業衰落,古氏近年來卻穩穩地坐着青城的第一把交易,如果不是身後有人,誰又能在這場亂流中如此獨善其身?
菸頭還沒熄滅,桌上的飯菜散發着佑人的香味。
陸寅笙又給自己點燃一支菸,渴求似的猛吸幾口,開始咳嗽,咳得胸口巨痛,面上才露出迷茫又似解脫的神情。
他看着桌上的便當盒,好一會,起身一把掃進了垃圾桶裏。
再坐回電腦桌前的,又是那個玩世不恭的陸家少爺。
1984的電梯是分公私的,莫宣宣從辦公室裏跑出來之後,蹲在電梯口旁邊哭了很久,哭得眼睛紅腫,她才站起身來,前去廁所裏補了個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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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的,莫宣宣,你早就知道他心裏有人了,你以後還要嫁給他呢。”看着鏡子裏面色蒼白,鼻頭和眼睛卻微微泛紅的自己,她吸了吸鼻子。
手提袋裏的手機忽然響起鈴來,樂曲悠揚,打破了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