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戟下午去山裏尋水源,再次失望而歸。
豐耕縣他幾乎走了個遍,每一條幹涸的河牀都曾留下他的腳印,卻還是找不到水。
再這麼下去,豐耕縣怕是要亂了。
最近城裏傳出不少要逃荒的消息。
普通百姓可以去逃荒,但那些被流放,禁足在此處的人走不了。
一旦走到物盡糧絕、山窮水盡的地步,這座城將立刻變成人間煉獄。
沈戟雖然不相信林寶初說的,今晚會下雨。
但此時此刻,他還是忍不住,將希望寄託在她的金口玉言上。
日落西山,夜色降臨。
沈戟打從太陽下山開始,就爬到衙門門前的大樹上坐着,眺望遠方的山川。
他在等雨。
不止他一人,恐怕整個豐耕縣都跟他一樣,在等雨。
縣衙後面的街上,偶爾還能聽到議論的聲音。
而議論的主題,就是林寶初今天上午在街上說的,今晚下雨的預言。
林寶初的生物鐘讓她沒辦法早睡,便倚在門框上陪沈戟等雨。
“沈戟,豐耕縣有多少村落?多少人口?土地面積多大?”
古代可消遣活動太少,她找話題跟他聊天。
沈戟回頭看了她一眼,從樹上跳下,坐到她身邊。
“豐耕縣不過方圓五十里,有一城十二村,三萬餘口人。”
方圓五十里……林寶初默默換算。
那就相當於前世的一個縣城大小,不過怎麼才三萬人?
比前世少了近十倍的人口啊。
真·地廣人稀。
“對了。”林寶初突然想起一事,“你放在桌上的東西我今天看了,你在研究種地啊?咱們衙門有地嗎?”
她想側面打聽衙門的情況,看哪些是她可以利用的。
要是衙門沒地的話,她怎麼發家致富?
還不如讓她直接穿越成一個農女呢。
“有地。”沈戟指着眼前,道:“眼前這塊地便是衙門的地。”
“就這一塊嗎?”
眼前這塊不過四五畝大小,地裏還有好幾塊大石頭,這都不夠他們一年的口糧。
沈戟搖頭,自嘲着:“不,還有很多,只是我不會種。”
種田比他想象中要難。
他明明都按照書裏說的做了,還請教了鄉親們,可結果仍不如願。
“有多少?”林寶初激動地湊過去問。
她希望衙門的地越多越好,不管有多少,她的種子都管夠!
她如此‘如狼似虎’,沈戟怔了怔,“除了這裏,還有各村一些無主之地,都可以種。”
“太好了!”
林寶初猛拍大腿,雙眼放光,“總算有件能讓我順心的事兒了,等今晚下了雨,我就把甘蔗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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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空間裏堆放的甘蔗她就頭疼。
前世因爲封城的原因,她幫扶的老鄉家裏甘蔗運不出去。
她又不想扶貧第一年就完不成指標,所以自己花錢買下來了。
放到現在,都長芽了。
如果能拿出來種,就不算虧。
“甘蔗……那是什麼?”
沈戟聽不懂她在說什麼,是閨閣小姐種的花兒嗎?
“你不知道甘蔗是什麼嗎?”
林寶初第一次用看‘野人’的眼神看他,這個朝代比她想象中的要落後。
“你不知道甘蔗是什麼,那你們平時喫的糖都是從哪兒來的?”
“麥子製糖,但麥子產於京都一帶,若一路南下銷至豐耕縣,層層賦稅,糖在豐耕縣便是天價,更何況……”
沈戟止聲。
更何況豐耕縣還是個流放之地,糖那種好東西,豐耕縣可配不上。
“那我真是來對地方了!”
林寶初道:“白天我簡單看了一眼,豐耕縣的地,結構偏向於河流纏繞羣山,村莊坐落河邊,田地藏於石林,我說的對嗎?”
這典型的喀斯特地貌,不種甘蔗可惜了。
沈戟點點頭。
她繼續說:“那就對了,甘蔗是一種可以製糖的農作物,它可以種在石頭縫裏,不佔用農田。”
“這樣一來,農耕就可以做到利用最大化,增加創收。”
林寶初腦海中已經出現蔗糖銷售一空,等着數銀子的畫面了。
“你會種地?”沈戟驚訝。
她爲何對種地的事情如此精通?
侃侃而談。
而且,她只是用看的就能準確說出豐耕縣的地形,她真的是一個閨閣小姐嗎?
“我?專業的好嗎?!”林寶初自信地拍了拍胸脯。
開玩笑,她就是幹這個的。
不會種地,她還怎麼扶貧?
沈戟依舊只是笑了笑,沒有戳穿她。
他好像很適應順着她的感覺。
明明是剛剛成親的兩人,只同牀共枕了一晚,什麼也沒做,他就已經很習慣有她在了。
難道是因爲他身邊已經十年沒有出現一個新的人,所以覺得新鮮嗎?
“砰——!”
兩人正聊着,夜空下突然爆出一聲驚雷。
林寶初嚇得縮起脖子,兩人同時扭頭,望着遠方空曠的田野。
風漸漸起了。
一陣熱風吹來,帶着白日的燥。
緊接着,又一陣風吹來,帶着久違的涼意。
沈戟不可置信,站起來慢慢往檐外走,走到衙門門前的路上。
不過轉眼間,滿天繁星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黑沉沉的夜空。
像一張巨大的網,籠罩着大地。
“爹!快出來,要下雨了!”
“真下雨了?”
“下雨咯下雨咯,太好了……”
原本死氣沉沉的豐耕縣,在這一聲響雷後,就變得熱鬧起來。
大夥兒激動地從屋裏跑出來,張開雙臂望着黑漆漆的天,感受乍起的狂風。
“兩年了,終於要下雨了!”
衆人老淚縱橫。
“嗒嗒嗒……”雨不打招呼的就下下來了。
瓦片上的滴答聲越來越密,越來越響。
豆大的雨滴砸在檐上,砸在地裏,砸在身後城裏每一個被驚雷吵醒,跑出門高呼的人身上。
這場雨來得又急又大。
林寶初站在檐下,大門前後暴雨夾擊,她的裙襬已經溼了。
“沈戟,快回來!”
沈戟站在雨裏傻笑,渾身溼透也不管,更不會聽林寶初的。
“夫人,下雨了,下雨了!”
這場雨,他等了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