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瑞五十四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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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琰剛下了早朝,就直奔自己的宮殿去了。
冷峻的面容帶着清晨的寒氣,如同覆霜的勁竹,迎風揚起一陣凜冽之意。
他剛走進殿內,就看見一羣伺候洗漱的侍女垂頭站在牀邊。
侍女們看見太子的眼神彷彿是盼來了救星。整個宮裏,也只有太子殿下能管得住這位小主子了。
紫檀雕龍架子牀上掛着的是西域進貢的珍品,玉紋繡金紗。日光透進紗幔,變得宛如美玉的紋理一般柔和,到了夜裏,紗幔輕薄的特質連月光也能照進來。
蕭琰知曉她怕黑,所以在挑貢品的時候,第一眼就看中了這塊紗。
拿來給她用最好不過了。
而牀榻上那席上好的藕羅雲絲被,已經被某個小身影裹成了一團。
宋稚綰早就醒了,在他起身的時候就醒了。
只是現在晨起寒涼,使着小性子賴牀不肯起罷了。
她雖然埋在被子裏,但也豎着耳朵聽一旁的動靜,安靜得連呼吸聲都好似聽不見……
那團錦被裏緩緩探出了一只小手,瑩潤白嫩的指尖把遮擋住視線的被子撥開了一角。
宋稚綰剛適應過來明亮的光線。
映入眼簾的就是直挺挺立在牀榻邊的紫金繡龍袍。
整個蕭國。
除了當今聖上能穿這樣的衣料紋樣,也就是東宮裏的太子了。
那團錦被肉眼可見地猛地一抖。
糟了!
賴太久了!
她居然沒有聽到太子哥哥回來的腳步聲!
牀上的人兒正思量着如何是好,蕭琰就已經不打算縱着她了,伸手掀起被子巧勁一拉,動作利落乾脆,絲毫不近人情一般。
惹出一聲驚呼:“啊!”
牀榻的餘溫隨着那一張飛揚的錦被瞬間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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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稚綰只穿着一身薄綢寢衣。
初春的晨氣最是寒涼,就連蕭琰下朝回殿,指尖也是冰冷的,身後跟着的王公公都看得直皺眉頭。
太子殿下常年習武,就算是冬日大雪,也會特意穿得比旁人少一些,以此來保持清醒剋制的理智。
殿下受得。
這位小主子可受不得。
王忠不忍心,上前開口求情道:“殿下,小主子年紀尚小,只是愛貪睡賴牀了些……”
“年紀尚小?”言語間的寒氣讓人身子一顫。
得!火上澆油了!
那些沒法子往宋稚綰身上發泄的怒氣,全傾泄到了旁人頭上。
看着牀榻上扁着嘴、紅着眼眶的人,蕭琰把心裏泛起的那股心疼狠狠地壓了下去。
轉身對着下人們厲聲怒斥:“孤平日裏是如何交待你們的?”
“既知她年紀尚小,就更不能每每哭鬧耍賴就縱着她,今今不懂事,你們也不懂事嗎?”
說罷,還睨了一眼一旁的王忠:“滾下去領十軍棍!”
侍女們跪了一片。
王忠:“……奴才領罰。”
就可勁兒地兇吧!
一會鬧起來,還不得殿下您哄,奴才這都是爲殿下着想……
蕭琰冷着臉,拿過侍女呈上的衣裳,衣裳料子都是些嬌俏明豔的顏色,而且都是由他親自過目的。
每隔一段時間。
就會有專人來給東宮裏的這位小主子量身形做衣裳,畢竟小主子還在長身子,照太子殿下的原話。
要合身的穿着才舒服。
所以宮裏的織造司絲毫不敢怠慢。
甚至宋稚綰身上穿的,比宮裏好些個妃子公主穿的還要好。更別提有什麼貢品賞賜,皇上也每回都盡着讓太子殿下先挑了。
就連宋稚綰此刻貼身穿着的寢衣料子,整個皇宮裏,也只有她一人獨享。
如今這件寢衣正被她揪着袖子,拿來接淚珠子呢。
蕭琰壓着慍怒,“過來。”
擲地有聲的兩個字,宋稚綰卻像是沒聽見一般,依舊蜷縮在牀榻上,眼裏盈滿了一汪的淚,倔強地咬着脣不肯落下,也不肯聽他的話。
儼然一副軟硬不喫的模樣。
蕭琰沒心思在此刻與她打擂臺戰,再鬧下去,恐會耽誤了她用早膳的時辰。
於是直接擡手抓住了那條纖細的胳膊,輕而易舉地把人帶了過來。
掌心下冰涼的溫度讓蕭琰心驚。
不過才一會,她寢衣上的餘溫便已涼透了。
原本是想給她一個教訓,可現在給了教訓,反倒是讓他心裏不好受了。
於是手上伺候人穿衣服的動作更快了。
若是被外人瞧見,定是要驚得眼珠子都要滾出來的。但東宮裏的下人們,早已習以爲常了,甚至對外還口風嚴謹,絕不會透露出一分一毫。
這些伺候人的活,蕭琰這七年來已經十分熟練了,就算是閉着眼睛,也能幫她把衣服換好。
外人眼裏的屈尊降貴,落在宋稚綰眼裏,只當是尋常事。
甚至脾氣上來還嬌橫不講理:“我不要太子哥哥穿,我要紫雲紫月給我穿!”
蕭琰手上的動作依舊不停,無視她的抗議。
一旁的紫雲紫月也不敢上前。
見抗議不成,宋稚綰索性直接在他懷裏掙扎了起來,扭着身子不肯罷休。
這麼兇。
那就不要她好啦!
還給她穿什麼衣服!
但這句話,宋稚綰是不敢說出口的。
兩年前,她跟蕭琰鬧脾氣,任性之下說出那句“那你就不要我好啦!”
那次,就連宮人們都從未見過太子殿下動那麼大的怒火。
平時宋稚綰再怎麼鬧,蕭琰都會慣着她,太醫說心病難愈,遭受極大創傷的人往往容易變了性子,蕭琰只當是自己欠她的。
所以口頭上再怎麼兇,也從未動過真格。
唯獨那一次連戒尺都用上了,綁着她的手,揚言要一邊各打上五戒尺讓她長長記性。
雖然最後只打了三戒尺,宋稚綰就已經哭得快栽倒在他懷裏了,但記性的確是長了的。
女孩扭動的身軀嬌軟綿柔,讓蕭琰無從下手。
但他已經不敢再像方纔那般用力了。
替她脫寢衣的時候,嫩白的肌膚上已經泛起了一道紅痕,若不是蕭琰動作快,替她穿上衣服遮擋住。
否則被她看到,指不定又要怎麼跟他哭訴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