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少將軍吩咐過了,讓您別再與林家那一家子商賈往來。林家對您又不過如此,您何必冒着觸怒少將軍的風險前去救人?
況且太夫人本就對您……今日那位太子側妃犯下的,可是毒害太子的死罪,您就算親往,只怕也無可挽回。”
耳畔傳來侍女殷切叮囑聲。
林淨月睜開眸子,心知她沒說完的是什麼話。
周肆然的母親,本就對她千般不滿意,萬般瞧不起。
周肆然回京後,這位太夫人更是當着她的面,和周肆然相看起各家貴女,打着什麼主意,不用說也明白。
而周肆然這位鎮國少將軍,向來不會違抗母親,娶她的時候如此,現在亦是如此。
“泊春……”
“夫人,您又忘了?奴婢不叫泊春,奴婢晌夏。”
林淨月微怔,緩緩低垂眼簾:“讓人回稟少將軍,就說……”
話還沒說出口,馬車驟然停下,險些嚇了她一跳。
“好大的膽子!竟敢攔鎮國少將軍府的馬車,我看你和你家老爺是不想活了!”
外頭傳來周肆然親衛的呵斥聲。
“住口!”林淨月擰眉掀開車簾,扶着晌夏的手下了馬車,不悅地打斷兩個親衛的叫囂。
親衛不以爲然,冷淡瞥她一眼:“夫人,您還是坐回馬車裏吧,免得出了什麼岔子,回頭少將軍還得找我們麻煩。”
他話裏滿含不悅,似是嫌棄林淨月非要出將軍府前往林家,爲將軍府引來不必要的事端。
林淨月抿了抿脣,這兩個親衛跟隨周肆然在北疆浴血廝殺過,周肆然將人撥給她時,特地叮囑別讓他們爲難。
“夫人好良善的性子。惡僕膽敢欺壓到主子頭上,換了孤,可就當場讓人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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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的瞬間,衝撞了少將軍府馬車的另一輛馬車後突然涌出大批人馬,層層包圍住林淨月等人。
兩個親衛再度意圖拿少將軍周肆然壓人,卻被一刀背砸在嘴上,當場砸出血沫。
同一時間,對面馬車簾子掀開,率先露出一輛精緻輪椅,再往上一看,是一張尤其俊美的臉。
可惜那張臉半邊被燒傷,陽光照射下,顯得格外猙獰。
林淨月瞳孔一顫,顧不上回應他的話,當即跪下請罪:
“臣婦林淨月,見過太子殿下。府上馬車不小心衝撞到了殿下,還請殿下饒恕。”
輪椅被擡下馬車,推着來到她眼皮子底下。
太子語氣沉沉,聽不出情緒:“衝撞了孤,可不得受罰?夫人,你說當如何懲處叱罵孤的惡徒?”
林淨月低垂着腦袋,摸不準他的性子,略作遲疑,輕聲道:
“叱罵太子,以下犯上,杖三十。”
說話間,林淨月稍稍擡起眼皮,飛快掃了眼太子後又垂下眼簾。
她與太子,三年前曾見過一面,險些被問罪至死。
這三年來,太子容貌並無好轉,卻在京中多了個‘活閻王’的名頭。
一旦露面,便見血抄家,不留活口。
京中小兒聞其名,止啼。
“沒聽林夫人說嗎?拉下去,杖斃。”
林淨月猛地擡頭,看向太子:“殿下……”
“怎麼?”太子冷冷看着她,“林夫人對孤的處置,不滿?”
“……臣婦不敢。”
兩個少將軍府親衛被當場拉下,晌夏跪在一旁,緊咬下脣,瑟瑟發抖。
林淨月同樣有些驚懼,畢竟給太子下毒的那位太子側妃唐景顏,和她一樣出身林家。
怕什麼來什麼。
太子突然笑了一聲:“聽聞林夫人與孤那位側妃,曾是姐妹,從小一起……”
林淨月聞言,全身控制不住地顫抖,驚懼過度之下,一口血噴在了地上,整個人暈厥了過去。
再度醒來時,已不在大街上。
她揉按了下腫脹的眉心,撐起身子坐直,茫然打量四周。
明黃色的被褥,精緻奢華的雕欄畫棟,來往整肅的宮女太監……
林淨月意識到了什麼,一掀被子趕緊起身往外跑,正巧撞上被推了進來的太子。
“林夫人這是要去哪兒?”
林淨月趕緊跪下:“臣婦……臣婦……”
她思緒一團亂麻,不知道該說什麼。
太子手指微動,輪椅後的太醫立即上前,跪在一旁給林淨月搭了脈後,狠狠鬆了口氣:
“殿下,這位……這位姑娘中的殘毒已清,性命並無大礙,只需好生調養着就行。”
林淨月怔怔收回手:“中毒?”
太醫退下後,太子坐輪椅進內,似笑非笑:
“不錯,中毒。若非孤曾與林夫人有過一面之緣,都得疑心林夫人故意吞下劇毒,意圖逼孤寬待林家,成遠侯府和鄭家。”
林淨月換了個方向而跪,飛快搖頭:“臣婦絕無此意……”
不過……她被林家養大,可與成遠侯府、鄭家並無半點關係,太子爲何會提到這兩家?
看她一臉茫然,太子稍稍一擡下巴,一旁候着的宮女走上前攙扶起林淨月,將她扶到一旁坐下,並倒了盞茶壓驚。
“看來林夫人不知情?這麼看來,周少將軍對你,也不怎麼樣啊。
也是,孤這等不常出門的,都聽說了周少將軍的母親四處爲他相看貴女,意圖貶妻爲妾……
林夫人與周少將軍之間,想來也不過如此。”
林淨月抿了抿脣,端起茶盞遮掩住微妙的情緒。
太子在滿宮太監宮女詫異的目光中,繼續慢悠悠地道:“林夫人可知,你纔是成遠侯府的嫡女?”
林淨月手心一顫,險些打碎了茶盞。
成遠侯府,她當然知道是什麼地方,可……可她怎麼可能是侯府嫡女?
分明林景顏纔是啊。
當年被認回侯府的,也是林景顏。
被她的動作逗笑了一瞬,太子隨手端過茶盞抿了一口:“這件事,還是周肆然周少將軍查出來的,他身在北疆時,就知曉此事……但他似乎,並不想爲你討個公道。
不過林夫人也不必記恨他,孤剛剛抄了成遠侯府和鄭家,想來周少將軍早早料到了此事,是爲你的性命考慮呢。”
林淨月清楚,太子說的都是真的——他沒必要騙自己。
她脣角勾起一抹苦笑,對周肆然本就不多的期待,再度消散殆盡。
“不知太子殿下今日與我說起這事,目的爲何?”
太子含笑朝她招招手,半張燒壞的面孔更顯猙獰。
林淨月硬着頭皮走了過去,欠身站在太子跟前。
太子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左右打量,話說的非常直白:“孤要你。”
林淨月一震,維持被打量的姿態,徐徐撩起眼皮。
“依附於孤,周家不敢再輕踐你,林家不敢再命令你,且孤或可看在你的面子上,留鄭家,和你那位未曾謀面的大哥鄭津一條性命。”
鄭家人的性命與她何干?
但她早已不想,再待在無人信她無人尊她敬她的周家。
周家帶給她的,唯有磋磨和欺辱。
周肆然再好,於她不過雞肋,多餘。
林淨月沒有猶豫太久,主動俯身湊上,輕柔吻了下太子那半張可怖的臉:
“惟願殿下守諾,了斷我與周家的一切干係。”
太子眸光微顫,低啞着嗓音笑道:“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