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寧昭在庫房翻找片刻,才看見側邊標註着地名的一摞賬冊,封條還未粘上,只是搭在上面。
手已經伸向賬冊,邵寧昭卻忽然頓住。
事情會這麼順利嗎?
心中想着,邵寧昭轉而取了另一本毫不相干的賬冊,看向門外。
“宋管事,我看其他的都已經封存了,怎麼還有兩摞賬冊沒封上,可莫要忙忘了。”
視線掃過去的瞬間,邵寧昭清楚看見了門外閃過的一片衣角,不是宋管事。
緊接着,宋管事的聲音響起,聽起來離得有些遠讓她等等。
果然。
心中的猜測被證實,邵寧昭眸色平靜,抻着對方躲避宋管事的空隙,迅速拿起真正要看的賬本。
是離北疆最近的遙城賬本。
司計部的人或許看不出什麼,邵寧昭卻越翻越快。
她在北疆數載,對北疆許多事情並不陌生,着賬冊若屬實,便是有人每隔十五日往北疆送一次信。
究竟是誰?
會是邵安柔嗎?
重重疑惑盤旋心間,邵寧昭只想將每一個線索都牢記心間,以便揪出背後搗鬼的人!
忽然,一片兩指寬的字條在邵寧昭的翻閱中掉落,飄搖而下。
邵寧昭下意識一撈,將字條抓在指間。
上面字跡不多,一眼就能看完。
邵寧昭卻愣在原地。
這是……
一滴淚猝不及防落下,砸在手背上,讓邵寧昭回神。
她一遍又一遍看着紙上的內容,自虐一般。
腳步聲漸近,邵寧昭胡亂抹了一把臉,將字條塞進嘴裏,吞入腹中。
這東西不能被任何人看見,即便她隨身攜帶也不能保證安全,不如直接毀掉。
“寧昭公主。”
宋管事抱着一摞賬本過來,“您方才要說什麼,屬下去取賬本,聽得不真切。”
究竟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為之?
怎麼她一來,宋管事就去忙了。
邵寧昭打量着宋管事,並不開口。
少頃,宋管事訕笑兩聲,試探道:“公主,您若是沒其他吩咐,屬下還有些活沒做,就先走了?”
“去吧,剛才只是發現有些賬目還未封存,擔心管事忙忘了,如今想來,興許是還沒整理完成,是我冒昧了。”
“公主這是什麼話,您能幫忙查驗,屬下感激還來不及呢,不過這賬目確實是上頭吩咐的,說還有一部分沒弄收歸司計部,暫且不做封存。”
宋管事解釋了兩句,確定再沒自己什麼事就走了。
邵寧昭將從賬本中發現的疑點逐一記下,在庫房內又翻找了其他幾本賬冊,以免後續有人進來查驗時發現她的真實目的。
一番折騰下來,從庫房離開時也已經過了小半天。
邵寧昭往回走時,正思索着今日發現的種種,就被人從身後叫住。
“姐姐留步。”
邵安柔手上牽着謝念安,兩人從邵寧昭身後追上來。
“你如今可是忙活起來了,我好幾次讓人送東西過去,宮人回來都說只有丫鬟在,姐姐還是要勞逸結合的好,你身子本就不好,要是再出個什麼問題,豈不是讓父皇母后憂心?”
邵安柔說的情真意切,如果不是邵寧昭看見她眼中的譏諷,還真會信她幾分。
“妹妹有話直說就好,司計部還有事務,我用過膳需得折返。”
言下之意,沒那麼多時間跟她在這裏虛與委蛇。
邵安柔卻是挑了挑眉。
有意思。
邵寧昭從前一直不曾反駁過他們的話,無論說什麼都是溫順應答,現在這樣子倒讓人覺得有些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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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邵安柔借題發揮,邵寧昭又道:“況且我還打算早些將這些事情處理完,好跟父皇求個恩典,讓我出宮一趟。”
原來不是變硬氣了。
邵安柔明白過來,她是不想誤了時間。
可是哪又怎麼樣?
眸光流轉,邵安柔的視線落在謝念安鞋面。
是剛才從小池塘過時,有一點淤泥蹭在上面,已經幹了。
“我原本倒是有許多話要跟姐姐說,只是姐姐既然趕時間的話……念兒的鞋面有些髒了,不如姐姐幫他收拾乾淨,我們就不攔着姐姐。”
這些雜事從來都是宮裏地位最末等的下人去做,大宮女們不多沾手,邵安柔讓邵寧昭做這事,是將她比作什麼?
邵寧昭身處高位多年,在北疆卻也做過最低等的,如何不知這意味着什麼。
她在原地默了默,就在邵安柔以為會被拒絕時,邵寧昭屈膝,蹲在謝念安面前。
素色的帕子從袖口取出,邵寧昭一點點擦去謝念安鞋面上的淤泥,已經乾涸難以擦淨的地方,她就將手帕捏出小角,仔細擦拭。
邵安柔和謝念安垂眼看着在他們面前卑躬屈膝的人,母子二人臉上是如出一轍的痛快。
謝念安從小就聽着邵安柔的話,認為是因為邵寧昭的存在,才會讓邵安柔吃那麼多年的苦,自然也將邵安柔對邵寧昭的恨意承襲。
“弄疼我了!”
謝念安忽然一擡腳,踹在邵寧昭鎖骨位置,“不情願直說就是了,故意傷人幹什麼?”
“我——是我不小心,請小世子責罰。”
邵寧昭下意識想辯解一句,出聲的瞬間卻回過神來。
她根本沒用那麼重的力道,又何來傷人一說。
莫須有的事,又談何解釋。
“你這孩子,胡鬧什麼?”
邵安柔故作不滿的訓斥了謝念安一句,作勢要扶邵寧昭,“念兒這是跟姐姐說笑呢,姐姐別跟小孩子計較。”
說着,兩人已經離得更近。
邵安柔伸出的手沒扶住,反而是落在邵寧昭肩頭。
“姐姐,我不管你想做什麼,有動作之前先好好想想,失去顧兆的痛,你還能不能再承受第二次。”
“秦芳好,是叫這個名字吧?”
“姐姐,你在意的人可不多了,我能動一個就能動剩下的,姐姐可千萬要,三、思、而、後、行。”
末尾幾個字,邵安柔說的一字一頓。
一陣徹骨的寒意籠罩邵寧昭全身,她嘴脣囁嚅,最後還是垂首。
明知道是邵安柔做的又能如何。
她們兩人之間的境況如今天差地別,莫說她手上沒有證據,就算拿得出證據,只怕也沒人會將邵安柔怎麼樣。
“我曉得,多謝安柔公主訓誡。”
邵寧昭攥着帕子的手一點點收緊,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着地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