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窒息的黑暗
深夜的舊金山,燈火闌珊,唐浩傑家的庭院卻一如往常那般寂靜。
江雲熙坐在三樓的書房裏,身上披着一件薄毛毯,目光落在窗外街道盡頭微弱的路燈上,燈光忽明忽暗,照出一種讓人恍惚的孤獨。
這座城市對她來說已經不算陌生,可是有些孤獨並不來源於環境,而是從心裏生出來的。
一場大病、一次被謀殺的經歷、一個心碎的結束,讓她的世界悄無聲息地換了顏色。
她原以爲自己早已做好放下過去的準備,可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些回憶便像潮水一樣,無聲地涌來,將她整個人包裹在窒息的黑暗裏。
她常常想起顧承硯。
不再是那種刺痛心臟的恨,也不是愛戀的深切,只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惆悵。
他們從小學到博士,從懵懂到成熟,從朋友到夫妻,整整二十五年的人生歲月,他們在彼此的人生裏留下的痕跡,已經不只是記憶,而是骨血。
可這一切,最終都被現實打碎了。
她不想再翻那些舊賬,可有時候,不翻,也沒辦法徹底忘。
唐浩傑推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她坐在窗邊出神的模樣。
他沒有打擾,默默將一杯溫牛奶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聲音輕柔。
“你今天幾乎沒喫東西!”
“沒胃口!”江雲熙轉頭對他笑了笑,語氣溫和。
“我會喝這杯奶的,放心!”
“你最近總是在想事!”
“你怎麼看出來的?”
“你削蘋果的時候會出神,連果皮都不轉彎!”他坐在她對面,盯着她。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江雲熙低頭輕笑,卻沒有否認。
唐浩傑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她一直都知道顧承硯派人盯着她,也知道那些動靜背後是爲了什麼。
她沒提,他也沒提。
他尊重她選擇沉默的權利。
但他也知道,她沒有真正放下。
不是感情沒斷,而是傷太深,不敢回頭。
“你不用爲他再想什麼了!”他忽然開口,語氣堅定。
江雲熙看着他,眼神微微一滯。
“他從來就沒懂你!”唐浩傑聲音平靜,卻帶着藏不住的鋒利。
“他只是習慣你對他的好,習慣你一直在原地等他,等他想明白、等他後悔!”
“可你不該是一個被人等回來的選項!”
“你應該是被人主動選擇的,毫不猶豫那種!”
江雲熙的眼裏涌上一點水霧,喉嚨像堵了一塊棉,許久都沒有說話。
“我沒在等他!”她終於開口,聲音輕得像風吹過書頁。
“我只是還在學着怎麼讓自己別再難過!”
唐浩傑沒再說什麼,只是起身去廚房,又給她熱了一點晚飯。
他知道她今晚還是喫不下,但他還是要做。
因爲她值得。
而與此同時,在遙遠的京北,顧承硯獨自站在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燈火映入他眼中,卻照不亮他心裏的那片迷霧。
他已經幾天沒睡好。
桌面上攤着一張張調查資料,他親手挑選出的照片,視頻截幀,以及各種聊天記錄的分析報告。
所有的東西都在告訴他一件事—江雲熙和唐浩傑的關係“異常親密”。
但他越看,心裏就越不踏實。
照片裏的江雲熙沒有任何“情人”的神情,她坐姿規整,表情放鬆,對唐浩傑沒有一絲肆無忌憚的依賴。
她始終在維持一份禮貌、清醒的距離,而唐浩傑—顧承硯雖然再不願意承認,也能從男人的眼神裏讀出那份極剋制的深情。
他坐下,雙手抱頭,指節抵住太陽穴,閉着眼,腦海裏卻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從前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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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雲熙坐在他膝蓋上,摟着他的脖子說。
“顧承硯,我以後要給你生個女兒,像我!”
江雲熙擠.進廚房,拿着他切了一半的黃瓜咬一口,然後被他輕輕敲頭。
“偷喫!”
江雲熙穿着白裙,在陽臺上種玫瑰,一邊扎着手指一邊罵他買錯品種,卻還是笑着說。
“下次記得別買‘烈焰’,我要‘香雪’!”
那麼多的瞬間,明明已經過去了,他卻記得那麼清楚。
他想,她也許從沒離開過他的記憶。
他甚至不確定,她是不是真的背叛過他。
夏知薇說得那麼真,有證據,有字跡,有傷疤,還有僞造得滴水不漏的照片,可他越想越不信。
那不是江雲熙的風格。
她驕傲,強硬,不屑於耍手段,更不屑於撒謊。
如果她要離開他,她會告訴他原因,然後乾脆利落地走,不會藏着、騙着、玩心計。
可他又不能全信她。
他見過她和唐浩傑在一起。
他喫醋。
從大學到婚後,每當唐浩傑出現,他的心就不安。
她說他只是朋友,可他們之間的默契與沉靜,是他從未能插足的地方。
他曾以爲自己贏了,得到了她的整顆心。
可現在,他越來越不確定。
她是不是早就有動搖?
如果沒有夏知薇,她還會走嗎?
顧承硯按滅煙,眼神深沉。
他知道自己已經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心,前方是懷疑,後方是悔恨,左右是分別。
他必須要弄清楚真相。
哪怕只是爲了知道自己究竟錯過了什麼。
他重新撥通電話。
“繼續查她在舊金山的社交記錄,調出所有監控視頻,我要她和唐浩傑每天的具體接觸頻次!”
“另外,把夏知薇過去兩年所有轉賬記錄,找出來!”
電話掛斷後,他靠在沙發上,掀開自己蓋住眼睛的手臂,喃喃一句。
“江雲熙……如果我再信錯一次,那我真的就完了!”
夜色漸深,舊金山的山間別墅靜謐無聲。
江雲熙披着毛毯坐在客廳角落的沙發上,手裏捧着一本小說,卻一頁都沒有翻動。
壁爐裏的火焰燃得正旺,偶爾發出輕微的噼啪聲,映出她臉上細緻柔和的輪廓。
窗外雨剛停,空氣帶着潮氣和松葉的味道,夜風拂過玻璃窗,捲起不遠處風鈴的一聲清響。
她聽着那清脆的響動,恍惚間彷彿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某個深夜,和顧承硯一起在山間露營,風鈴掛在帳篷前,顧承硯一邊生火,一邊回頭對她說。
“風大了,晚上記得鑽我被窩!”